扎什伦布寺的密宗金刚舞

金刚神舞，藏话叫“羌姆”，通俗的说法是“跳神”，这是藏传佛教僧人表演的一种宗教舞蹈。

所有热心西藏文化和宗教的人，都对金刚神舞有着强烈的兴趣。但是，这种舞蹈并不是轻易能看到的，它是一种密宗艺术，是藏传佛教仪轨的一个组成部份，只是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由经过密宗灌顶的僧人才能表演。西藏某些著名寺院，每年跳两次金刚神舞；而在另一些寺庙，每隔几年甚至十二年才举行一次。可以说，每次神舞表演，都是当地僧俗人民最盛大的节日。

1990年9月下旬，在藏西古城日喀则，我有幸看到过扎什伦布寺喇嘛的神舞表演。三年过去了，印象还非常深刻。

看金刚法舞去

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边多先生便离开住地，向扎什伦布寺走去。一年一度；西莫钦波节，今天要在那里正式揭幕。西莫钦波，意为大型表演，内容非常丰富多采，但是最重要也最吸引人的节目还是金刚神舞。正是为看神舞，我们才风风火火从三百公里外的拉萨赶来。

藏历八月的日喀则，天气非常美好，美好得近乎神圣。西藏高原特有的晴天丽日，把整个城市以及周围的山峦，装点得格外清新光洁，像绸缎擦拭过的金子一般辉煌。看神舞的人，从各条街巷里涌出，他们身穿鲜艳的服装，配戴名贵的首饰，汇成一条条彩色的河流，向神舞场那边急速地流驶。

边多先生是土生土长的日喀则人，这里每堵石墙、每口水井都能讲出一段掌故。他告诉我，扎寺每年有两次跳神，一次是藏历腊月二十九，由阿巴(密宗院）扎仓喇嘛表演；一次是藏历八月西莫钦波节期间，由孜滚康(护法神院)喇嘛表演。

说话间，扎什伦布寺高大而美丽的轮廓，刚好进入我们的眼帘。重楼叠阁，金顶红墙，高低错落，与尼色日南坡融为一体，真的壮观极了，神秘极了。这时，我们听得皮鼓咚咚，法号长鸣，看样子金刚神舞马上就要开始，大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扎寺金刚神舞院

走进扎什伦布寺东侧的金刚神舞院，迎面是一个很宽敞的露天舞台。舞台四周的平地上，坐满来自西藏各地的男男女女，还有外国人。老年人手摇转经筒，口念六字真言，诚惶诚恐地等待神佛降临。孩子们比较无拘无束，他们爬上附近的杨树和柳树。像红红绿绿的果子在那里摇晃。

正面是两层藏式楼房，建筑非常华美。左右两侧，镶嵌着落地大玻璃窗。中间两层朝前突出，楼下是宽而长的门厅，右边已有许多高僧活佛在那里正襟危坐，左边也坐了人，看样子是政府官员和各方面代表人士。楼上是十世班禅大师观看神舞的房间，现在大师过世了。窗户紧闭，还蒙上黄色遮阳布，据说要等灵童认定坐床，门窗才能重新开启。

边多先生说：西莫钦波神舞，七世班禅丹白尼玛65岁时开始表演，我查了查资料，那是公元1846年，离现在快150年了。早先是在年楚河边的贡纠林卡(园林)举行，那是班禅大师夏天的住地，很热闹，节日活动往往延续半个月之久。1954年江孜大水，日喀则也遭了灾，贡纠林卡许多神堂宫殿被冲垮，西莫钦波节移到班禅大师城西的新宫德清颇章进行，当然神舞也改在那里表演。文化革命后，西莫钦波节神舞重新恢复，场面比过去更大，看的人也更多了，十世班禅大师便在现在这块地方，主持修建了新的金刚神舞院。考虑到现在人们工作、生产都比较忙，大师提出把演出时间缩短到三天，第一天跳以乞丑巴纳为主神的舞蹈，第二天跳以唐青曲杰(可译成具誓法王或阎王)为主神的舞蹈，第三天跳六长寿舞等。今天是第一天，我们可以看到十六场舞蹈。可惜班禅大师花了很多心血修建了这座漂亮、宽敞的舞场，他自己只看过一届，便谧然而去。

红色大门缓缓打开

这时候，我看见舞场正北面，一扇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金色门环在那里光耀夺目。边多先生说：那是一张很神圣的门，里面是护法神殿，又是喇嘛演员的更衣室和化妆室。现在喇嘛们已经穿好舞衣，戴好面具，正在念经祈祷，准备正式上场了。

果然，十几位身穿绛红架装，肩披酱色披风，头戴称为孜夏的鸡冠形僧帽的高大喇嘛，引人注目地从大门里鱼贯而出，他们来到露天舞场两侧，哗啦啦地展开并插上八面三角形巨森，在强风中猎猎飞扬，使整个舞台气氛为之一变，似乎诸神正在纷纷飞临。后来神舞总监(羌本)喇嘛次仁告诉我们。第一面黑旗代表六臂估主大黑天，第二面蓝旗代表班台拉姆吉祥天女，第三面白旗代表土地保护神青嘎瓦，第四面红旗代表红面狱主姜森，第五面黄旗代表财神北方天王朗梯色，另外三面旗，分别代表宝帐估主、四面估主和白色估主。这些都是扎什伦布寺的护法大神，也是护佑金刚神舞舞场的威猛之主。他们或者他们的化身将在神舞场中显现真容。每竖一旗，喇嘛们扬撒糟把，全场观众高呼“曲晓”(神来了)！把宗教气氛和神秘情绪供托得很浓很浓。

紧接着，从红色大门里，又出来一支长长的喇嘛队伍，他们肩扛手拿各式各样的寺庙乐器，有大法号、腿骨号、金琐呐、羊皮鼓、大饿、小拨等等，缓缓绕场一周，秩序井然地在舞台西侧厅廊就坐，默然等待。我数了数，有三公尺长的银质法号四支，银质腿骨号四支，金啧呐四支，大铜拨四副，小铜拨四副，羊皮单柄大鼓十二面，仅奏乐僧及其助手就达五十多人。乐廊中间立一法坛，坛上坐着一位清瘦却很有精神的老僧，他双目微凝，手摇铃柞，口诵经文，顿时号音大作，神舞开始。这位年高望重的老者，就是我们后来结识的扎寺护法僧院主持、神舞总监喇嘛次仁。

七个和尚的开场表演

使我稍感意外的，是神舞由一个老和尚领着六个小和尚开头。老和尚头戴大面具，身穿缎子长袍，慈眉善目，心宽体胖，总是乐呵呵地笑。小和尚由小喇嘛扮演，戴着各种颜色的面具，做着剪羊毛、织橙僵、洗碴僵、做衣衫等动作，天真幼稚，憨态可爱，观众不时发出阵阵欢笑。

边多先生告诉我，西藏各教派跳神，差不多都有汉僧表演，名叫“金达哈香”，意为施主和尚。相传早年唐朝定期派僧人进藏，帮助翻译佛经，捐资修建佛寺，贡献颇丰。把他们的形象保留于神舞，表示不忘其功德，也有民族团结的用意。应当说，神舞里的和尚，也是佛教施主的代表。他们乐善好施，诚信三宝，对寺庙和僧众慷慨解囊，因此获得僧众的敬仰。

鹿与耗牛的庄严之舞

接下来，从红色大门里舞出一位鹿神、一位耗牛神。他们右手拿金刚撅，左手捧盛满鲜血的头盖骨，应着法号的鸣奏，拎持而悠缓地起舞。边多先生从旁解释道：“其实，他们不是鹿，也不是耗牛，而是很秘密的神抵。阎王辛池曲杰，每日派出八男十二女共二十位使者巡行人世，其中有不能说出名字的一男一女两位秘密主，化为鹿和耗牛的模样。我想是不是有点像汉族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吧？”

在我很小的时候，常听大人讲起地狱里的牛头马面，顿时毛骨惊然，吓得全身打颤。而眼前的牛和鹿，面目和善，舞步婆婆，似乎并不使人恐怖。

白骨精灵的奇妙舞蹈

正向边多先生低声请教，只听得许多孩子呼喊：“多珠达巴！”“多珠达巴！”赶紧抬头，看见四个骼镂白骨精灵，已经出现在那扇神圣的红色大门口，他们从门口开始，一对一对以极快的节奏回旋舞蹈而上，舞过贵宾席的夹道，舞下一级一级石头台阶，然后在宽阔的舞台上随意翻跃，呼啸蹦跳，相当精彩。我问边多，“多珠达巴”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们是守护天葬的精灵，天葬一万具尸体，出一个“多珠达巴”。别看样子可怕，心地很善良很慈悲，是道行高深的护法神。

这时，四个“多珠达巴”抬着一个木架，用轻捷的舞步走到舞台中部。木架中放着托盘，托盘里摆着一个糌粑捏成的红色人体，样子非常丑陋，粗糙的铁链紧锁着他的手脚。又是多亏边多先生给我指点。这个东西叫“林噶”，它是教敌和魔障的化身。砍杀和超度“林噶”，是金刚神舞的主要内容。今天抬出的是男性，明天还要抬出一个女性“林噶”。七天前便由护法神僧院喇嘛们塑制完毕，日夜诵经念咒，将敌魔的魂魄摄进其中……

“多珠达巴”刚刚退场，又有一组骼镂呼啸而上，光头、赤脚、手舞花棒，舞蹈比“多达”更为欢快和活跃。他们的名字叫“托果嘎日”，意为“园园的白头盖骨”。据说他们挥舞花棒，能把人们引到吉祥欢乐的天堂。

黑帽咒师作法招神

乐器奏出沉重的音律，由两组骼骸舞蹈造成的活泼气氛为之一变。十六位密法咒师，以庄严神圣的舞步徐徐进入中场。他们头戴黑色园帽，帽檐下眼神森寒可畏；身穿宽大的黑袍，前胸后背和双肩，绘出一张张人脸。据说古代咒师的祭服，应由四张完整的人皮制作，还说，咒师服起源于吐蕃末年著名僧人拉龙贝多，他身着黑帽黑袍，从宽大的袖口射出毒箭，献杀了灭佛的藏王达玛乌顿赞。从此他的这套衣着成了咒师们的传统服饰，成为复仇之神的标志。

一支致敬队以悠扬的啧呐声为前导，绕场半周来到咒师们面前。他们由一位持香者、两位吹唢呐者、四位提香炉者、两位捧饮器者、两位持酒具者、一位捧“切玛”(吉祥盒)者组成。除捧“切玛”的是施主外，其余都是僧人。他们向咒师致敬，献金酒，据说酒里掺有青稞粒和五种金属粉末。咒师们接过酒盅向天空和大地抛洒，召请本尊护法以及其他神抵降临神舞场，给众生加持护佑。也有这样的说法，这十六位咒师，代表本尊怖畏金刚的十六条腿，因此他们具有召请诸神的法力。

“阿扎纳”不是小丑

自我进藏起，常听说“阿扎纳”这个名字往往被当成“滑稽”“可笑”“小丑”的代名词，例如扑克牌上的小丑，藏族朋友也以“阿扎纳”称之。今天的金刚神舞里，出现了八个“阿扎纳”，我便留心着看。只见他们一个个高鼻深目，拢胡卷曲，头缠彩巾，完全是古印度僧人打扮。据西藏佛教史记载，在藏传佛教前弘期和后弘期初期，有过不少古印度僧人，翻越高而险的喜玛拉雅山，到雪域西藏传播佛教。他们的形象被保留在神舞里，我想应当是古代这些历史的见证，很有价值的。阿扎纳，据说是古印度语，意为游方僧。他们之所以被误解为“小丑”，也许跟他们那奇特的脸像、奇特的打扮、奇异的舞蹈动作，还有戴着红、黄、蓝、白各种颜色的面具不无关系。

四位门神和两位鸟神

扎寺的跳神似乎总是这样，轻松活泼与威严庄重交叉出现，充满风趣幽默情调的“阿扎纳”飞去，四位面目狰狞、舞姿凝重的门神相继登场。一位手持铁钩，一位挥舞锁链，一位甩着绳索，一位摇动铜铃，据说他们也是阎王辛池曲杰的助手，他们的任务是钩人的性命，捆人手脚，锁人魂魄，并且将有罪的灵魂带到地狱。

四位门神之后，又有两位表演者出场，一位戴乌鸦面具，一位戴猫头鹰面具，从出场开始，便你死我活地争斗不休，边多先生告诉我，西藏民间传说，古代乌鸦国和猫头鹰国为邻，世代友好，后来两国交恶，乌鸦国大臣用计焚烧猫头鹰国的窝巢，除了一个叫“色米”(金目)的猫头鹰外其余全都被烧死，从此成为宿敌，只要看到对方便拼杀不休。神舞里出现的两位，是护法神幻化，以教育众生摒弃旧恶，和睦相处，同舟共济。

乞丑巴纳，威猛的主神

演完前面八节，主持人宣布休息，观众分散到周围的树林，喝茶、饮酒、吃点心，相互应酬，充满节日的愉悦。午后两点钟左右，法号重新鸣响吹奏，一位矮壮敦实的黑色大神，威风凛凛地从大红门里舞出，由于他的装束过于繁复，下台阶时有两个喇嘛扶着。从近处看，他的个头并不矮小，而是面具相当庞大，身子显得缩短了很多。我还发现，其他猛神前额都有五个骸骼装饰，而他仅有一个。边多先生说，这位大神名叫乞丑巴纳，是六臂估主大黑天的主要助手，又是宗喀巴大师的忠诚护法。传说他在甘丹寺误杀一个小僧，被宗喀巴摘掉头上的骼骸并将他赶走。不过在大师57岁那年，突然遇到恶魔缠搅，只好重新把乞丑巴纳召回，降伏了凶猛的孽障。从此乞丑巴纳以降妖捉鬼名震雪域神界，大师为了使他改变任性粗鲁的毛病，只发还他一个骸镂头饰。乞丑巴纳是第一天舞蹈中的主神，第二天的主神是贝誓法王唐青曲杰，他与阎王同体。

白神黑神赌胜负

舞台上出现一个白衣白袍白面具神，又出一个黑衣黑袍黑面具神。双方亮出拳头大的般子，以舞蹈姿态开始赌博。白神的骰子有六个眼，黑神的骰子只有一个眼，怎么赌都是黑神输，很快全场一片欢呼，僧俗人员组成的致敬团上场给神撒檐巴，献哈达，祝贺他的伟大胜利。

原来，白神黑神都有象征意义。白神象征白天，黑神象征黑夜；白神代表光明，黑神代表黑暗。也有人说，白人代表天神，黑人代表鬼魅。总之白胜黑败，表示一种吉祥好运！

青嘎瓦，扎寺保护神

这是一尊白色的神，正直的神，相貌堂堂的神。他继八位比丘，八位武士之后登场，显得有铺垫、有风度、有气势。他头戴五佛金冠，胸挂白银铜镜，全身白袍白甲，一手拿“春培”神杖，一手捧聚宝金盆，儒稚端庄，平和亲切，望之令人欢悦！

他的名字叫乔乌·青嘎瓦，相传原先是西南罗刹王国第一道铁门守护者，后投身雪域藏地，成为噶当派祖庭热振寺的护法，一世达赖喇嘛兴建扎什伦布寺，专门请他担任土地保护神，至今已五百多年了，扎什伦布寺后山上有他的神居。青嘎瓦身边，有三位与他酷似的白衣神，不过比他小一圈。他们是这位大神的明妃、王子和大臣，还有一位持板斧的红色神，那是为青嘎瓦开路的将军。

串场人物老俩口

神舞中还有两位人物不能不提，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婆，由两位最著表演天才的喇嘛扮演，老头儿白头发白面具，腰上系满马铃，走起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老太婆白头发红面具，喇嘛衣服外面套一件女藏袍，幕间他们自动出场相互逗趣，打闹，演出教书、治病、出操、打般子的小品，模仿贵妇走路，在靴子里抓糟巴、打酥油茶，逗得观众哈哈直乐，充分体现了这种艺术形式的娱乐特性。

边多先生说，每个教诲的神舞，都有串场人物，有的寺庙用猴子串场，有的寺庙用“阿扎纳”串场，扎什伦布寺西莫钦波“恙姆”则由老头老太婆担任，他们也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是城东贡觉林的土地神，七世班禅把他们吸收到金刚神舞里，被当作一种吉祥长寿的象征。

斩杀“林嘎”的仪轨

斩杀“林嘎”的仪轨，是金刚神舞的高潮。斩杀“林嘎”的神有两位，一红一黑，光头，赤膊，戴白色大耳环，胸前披着人皮，撩牙森森，凶猛狰狞。红脸神用绳索将“林嘎”捆绑；黑脸神挥动板斧，一斧一斧地把糟巴做的敌魔“林嘎”砍得粉碎。这两位猛神叫“勒格”，直译为“干活的”，意译是“执行者”或者“刀斧手”。他们是护法神大梵天的猛像，称为“断命梵天”。第二天神舞中，砍杀“林嘎”的除他们两位外，还有孜玛热，他是掌管雪域西藏黑头人生死祸福的愤怒之神。

“林嘎”被斩杀成碎块之后，跳跳蹦蹦地跑出来一只小鹿，他踩着鼓号的短节奏，在会场任意起舞，舞步高，舞步低，舞到被砍碎的“林嘎”前，跪下去，好象吃的样子。据说，这只小鹿是甘丹寺附近拉莫强久的梵天善像化身，一般由小喇嘛表演，更显得灵巧活泼。他并不是在吃“林嘎”，而是抛掷“林嘎”，向上献给天神，向下献给龙神，中间献给地神，使“林嘎”的灵魂得到“解脱”，登上天堂之路。

第一天神舞共十六段，第十六段叫“齐巴顿”即八位无明者舞了布达拉宫腊月二十九日驱魔神舞，格鲁派神舞逐渐盛兴起来。

他又说，藏历十四绕琼木鸡年(1825年)七世班禅丹白尼玛在扎寺筹建孜滚康扎仓(护法神僧院)，它相当于拉萨布达拉宫的朗杰扎仓，有僧人80名。1846年，七世班禅大师以阿巴扎仓神舞为基础，吸收了拉萨旦加林、策墨林、木汝寺，达孜县拉莫强久巧寺，山南多吉扎寺神舞的特点、风格、跳法，移植过来若干神抵，形成了我们现在跳的孜滚康神舞。八世班禅丹白旺秋把抛掷“刀玛”的仪式搞得更隆重、更威风，并且将神舞由一天延长到三天，正式形成了西莫钦波节。九世班禅曲吉尼玛，对于宗教艺术有着特殊的爱好。在他二十岁的时候，重新整理了全部“羌姆”，加快舞蹈节奏，使“羌姆”变得更热烈，更受人欢迎。他还为乐队添制两副“同钦”(法号)，两副银质“冈林”(腿骨号)，四支金喷呐，重新做了面具和金丝缎服装以及护法神的旗帜。在他三十六岁时，为新落成的弥勒大佛殿开光，大师又在神舞中加入了具誓法王唐青曲杰、阎王使者八男八女、白色土地护法神青嘎瓦主仆等等舞蹈，这些神抵的动作、步伐、手势，并不是从其他寺庙原样照搬，而是大师亲自指导编出来的。

他很动感情地说，十世班禅大师恢复金刚神舞的丰功伟迹，你们都已知道了。记得1982年夏天，他文革后第一次回到扎寺，让我跳一些“羌姆”看看，我已经二十三年没有跳了，年龄也过了六十岁，身子骨还挺轻捷，没有面具，没有服装，我只戴了顶帽子，一口气给大师演了“夏纳”(黑帽咒师)、“巴姆”(魔女)、“卡堆”(白神黑神)等等五段，大师非常高兴，说“羌姆”是宗教瑰宝，一定花大力气恢复宏扬，他亲自出面制作服装、面具，兴建新的金刚神舞院，从1985年到现在，我们的西莫钦波神舞年年都表演，从来没有中止过。

金刚神舞的奥秘宗旨

我们又问：跳金刚神舞的目的是什么？砍杀“林嘎”、焚化“刀玛”的奥秘何在？老先生微微一笑，说：这里边的道理很深奥，而且不能向外人宣泄。我看你也是诚心人，讲一点皮毛也无大碍。讲多了、讲深了，你们也听不懂。

金刚神舞不是藏戏，也不是歌舞，它是藏传佛教密宗的一个仪轨。早先瑜咖大师在密室里修习时表演，后来才变成一种公开的宗教法会。表演神舞的时间、地点都有严格规定，演员也有相当严格的要求。他们必须身材修长、五官端正、饭依同一教派的祖师和本尊，能绘制坛城并懂得其中的密法，能悉心修持，遵守戒律。一个僧人，当他穿上神服，戴上面具时，不管扮演什么神抵，都要完完全全进入神的境界，口中不停诵念所扮演的本尊护法之经咒，使自己的心和神的心达到完善的丝毫不能分开的结合。假如不能做到这些，众神会因此而恼怒，护法神也会因此而降下灾祸，造成永远不可弥补的损失。

喇嘛次仁说，据我所知，跳神的目的很明白，就是驱逐敌魔，排除孽障，使众生来世永享神佛之依估。“林嘎”，应当是“魔”与“孽”的化身；“刀玛”，是解脱“魔”与“孽”的施食。不了解神舞真谛的人，看见舞蹈里神鬼面目狰狞，刀劈斧砍，念咒作法，以为是去干什么危害别人的事情，这真是大错特错了。佛教以慈悲为本，普渡众生，解脱苦难是唯一的宗旨，决不会有害人的动机。我想明白告诉你们，“魔”和“孽”，主要指人类本身的弱点和恶念，譬如争强好胜、愚痴贪欲、损人利己、仇恨嫉妒，人们陷入这种种渊蔽，总是无法挣脱，以致造成世界上战争、仇杀以及种种灾难。一根歪曲了的树木，光用手是册不正的，要用斧子砍，刨子刨，锯子锯；一个病得快死的人，光服中药是不行的，要打针、火炙、开刀，人民医院的医生割开人的肚子，取出毒瘤，这是杀人吗？不是，这是积累功德。“羌姆”里面目狰狞的神，都是佛和菩萨幻化；他们砍杀“林嘎”，是为了使它能脱恶缘，斩除邪念，最终入天界。

喇嘛次仁有条有理地讲着，话如清泉汩汩流入心田，我们默然聆听，谁也没有打断，只觉得金刚神舞决不是一般的娱乐，它有着很深的教理和人生哲学呢！

1993年6月

北京西黄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