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旺堆： 强巴的过去就是我的过去

1964年,《不准出生的人》在北京演出结束后,全体演职人员与周恩来等国家领导人合影,所有人都面带笑容直视镜头,只有站在周总理右边的大旺堆低着头。48年后回顾这张照片,已80岁高龄的旺堆啦笑得像个孩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太紧张兴奋而走神了吧,哈哈1979年根据话剧《

“你们是高原上的话剧种子”

旺堆啦现在的家位于拉萨东郊的一座藏式小院,客厅右边摆放着他和周总理的放大版合影。50多年前,作为第一批藏族话剧演员,年轻的旺堆还无法预料以后的生活,他把在北京的一切演出都当成“工作”来完成。而如今回望,旺堆啦才发现,从第一天离开西藏起,他的生命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旺堆啦回忆说:“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后,国家选出29名藏族青年送往上海戏剧学院学习,后来这29名青年就成了西藏表演艺术的第一支科班队伍。”当时27岁的旺堆正在西藏公学(现西藏民族学院)读书,有幸被选为这二十九分之一。即使在当时,旺堆也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因此产生巨大变化。

1961年,在上海戏剧学院的学业即将结束,周总理打电话指示这批藏族学员排练一出名叫《文成公主》的话剧,并指示话剧作家田汉创作剧本。当田汉的剧本寄达上海戏剧学院时,旺堆等29名藏族学员就开始加紧排练。没想到的是,这部可以称之为西藏第一部话剧的《文成公主》在上海汇报演出后引起很大反响。周恩来总理因此邀请他们到北京演出,“周总理率刘少奇、陈毅、彭真等国家领导人接见了我们,热情地肯定了我们的学习成果。”旺堆啦说:“《文成公主》是我们的毕业作品,《文成公主》演出结束,周总理把我们带到当时在北京的十世班禅大师面前,对班禅大师说‘我把他们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带’,周总理又对我们说:‘你们是高原上的话剧种子,要在西藏生根、开花、结果。’”

携《农奴》参加亚非电影节

《文成公主》的排演结束后,这批藏族演员又接到拍摄电影《农奴》的指示。旺堆啦回忆说:“当时的艺术工作很大程度上要为政治服务,我们也像接到某种命令似地去完成工作。”但没想到,主演《农奴》竟使大旺堆一夜成名。后来他又塑造了很多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农奴》主角“强巴”在他心中的分量,他说:“强巴的过去就是我的过去。”

“《农奴》是新中国第一部在西藏拍摄的由藏族演员主演的西藏题材的故事影片,也是西藏话剧团参与拍摄的第一部故事片,上上下下都很重视。”

“影片1964年正式发行,所到之处均受到热烈欢迎。”不久,旺堆随中国政府代表团和著名演员田华、《农奴》的编剧黄宗江一起赴印尼首都雅加达参加亚非电影节,《农奴》被陈毅外长亲自选定为雅加达会议会后的招待剧目,受到广泛重视和关注。旺堆啦说:“那是我第一次出国,也是唯一一次。那次电影节,我们国家的收获很大,最佳男主角颁给了《红色娘子军》的男一号陈强,他是喜剧演员陈佩斯的父亲。那次他没有随行去印尼,就由我上台替他领奖。”我问,“还记得您当时发表的获奖感言吗?”旺堆啦说:“那时候不讲获奖感言,拿了奖杯,我鞠了个躬就下来了。”

“你们每两年来北京演出一次”

《农奴》杀青后,摄制组到上海进行后期制作,演员们则在北京等待。等待间隙,这29名年轻演员又开始了话剧《不准出生的人》的排演。当时是1964年,话剧讲述了西藏民主改革前,一对农奴恋人——扎西与央金的悲惨遭遇,他们受尽庄园主的百般凌辱,央金腹中的孩子成了“不准出生的人”。扎西亲眼目睹了妻子的惨死,经历无尽苦难。实行民主改革后,获得新生的他发出“我要把珍贵的哈达亲手献给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呼喊……

《不准出生的人》1964年在北京首演,周总理再次观看。旺堆家中被放大的黑白照片正是这一次周总理与他握手时的照片。旺堆清晰地记得,握手时周总理和蔼地对他说:“你演得不错!”而兴奋和激动竟让旺堆在那一刻没能说出话来。

《不准出生的人》在北京连演几场后,29名藏族学员正式回到西藏,旺堆啦说:“临行前,周总理让我们好好干,‘你们每两年来北京演出一次,带更好的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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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接触“红汉人”

旺堆啦说:“我一生演出了很多角色,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强巴在我心中的分量,因为我有过和强巴一样的经历。”

1933年,旺堆出生在西藏山南地区贡嘎县昌果乡一户贫苦农民家里。旺堆家是个“差巴户”,从谿堆那里租来巴掌大的一块地种点青稞糊口。“我记得小时候我还不懂事,我们家里还有牦牛、黄牛、山羊、绵羊,有时候突然来几个人把牦牛牵走了,牵完牛又来赶羊,到收粮食时又有人来把粮食全部收走……”后来听说当了喇嘛,庄园主就拿农奴没办法了,旺堆也急中生智,来到寺院当了一名小喇嘛。

“大约是1952年,听说‘共产来了’,‘红汉人’要来了,‘共产’来了要均产分田。我想那倒也不错,这世界凭什么干活的人就永远得不到好处呢?”旺堆啦回忆,“想不到几年后,我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折。” 那是1957年,西藏工委试验农场招收临时农工,那年旺堆25岁,听说工钱是一天一块五现洋,换成当时市面上流通的藏币,等于25两(欧桑),而且只要愿意出力,什么人都可以报名。旺堆一听高兴得不得了,借了点钱赶紧跑到拉萨,“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红汉人’,他们个个可亲可爱,对人非常友善。”后来,也是“红汉人”让他去内地西藏公学念书,也是“红汉人”将他选送往上海戏剧学院,是“红汉人”改变了他的命运。

“总理在世时一直有个心愿”

带着“每两年到北京演出一次”的使命,旺堆们回到西藏开始播撒话剧艺术的种子。但没想到的是,“后来的文化大革命以及周总理逝世,让我们未能实现这个使命。”而周总理去世前一直牵挂着这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藏族表演队伍。一天,总理夫人邓颖超给八一电影制片厂打来电话说:“总理在世时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能不能将话剧《不准出生的人》拍成电影?”由于之前曾与藏族演员合作拍摄《农奴》,八一电影制片厂对改编《不准出生的人》很有信心。于是,同样由旺堆出演男一号的电影《雪山泪》很快与观众见面。

至此,我们可以总结出,西藏第一部话剧《文成公主》、西藏第二部话剧《不准出生的人》、西藏第一部故事影片《农奴》、西藏第二部故事影片《雪山泪》,都是在周总理的亲切关怀下完成的,都是藏汉艺术成功交流与合作的典范,而让旺堆颇感幸运的是,在这四部作品中,他都担纲了重要角色。

这四部作品后来都成为西藏舞台及影视艺术的经典,而由这29名学员逐渐发展壮大、目前以自治区歌舞团为主要团体的西藏演出队伍,也早已走出西藏,走出中国,走向世界。

从1964年与周总理合影至今,48年匆匆逝去,旺堆啦凝视着照片上的人,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说:“好多都不在了,这个演的是‘朗嘎’,她是回族,去世了;这个演的解放军战士,藏族,也去世了……”旺堆啦渐渐把照片推向远方,眯着眼说:“我也老了,看不清了。”

他又把照片拿到胸前,“周总理也去世了……周总理,不负您重托,话剧艺术在青藏高原上开花结果了!”

晚年盼望 “多一米阳光”

1985年,大旺堆退休。退休后的他没有闲着,他经常参加文化厅、话剧团的各种评比、指导,参加自治区组织的各种老年文艺活动,参加了山东电影制片厂《益西卓玛》、上海电影制片厂《极地营救》等影片的拍摄,参加了中央电视台《梦想剧场》、西藏电视台《七色风》等栏目的录制。自治区话剧团缺人时他也会回去帮忙,“表演过的大型话剧有《不准出生的人》、《赞布子孙》等等,小型话剧就太多太多了,记不清也数不过来。”

一生过得丰富充实的旺堆啦这些年参与的活动少了,大部分时间和老伴儿、女儿呆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老伴是拉萨市人民医院的退休工人,我们有三个女儿,一个在拉萨市城关区第一小学任教,一个在自治区歌舞团工作,一个在山南桑日县中学当老师。”家庭生活和谐、美满,他的邻居中有不少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农奴,他们现在的生活也很幸福。但旺堆啦始终有块心病:“前几年,我家院子前面盖起了一座5层高的楼房,挡住了我家的阳光,冬天只有到了中午1点之后才有一点阳光照进屋子来,太冷了!”

参考资料:索穷编著《绽放吧,雪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