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处于冰川末端的小村庄,叫来古村。去年5月我来过一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冰川末端的两个因冰碛物阻塞而形成的湖泊。奇怪的是一个湖水碧绿,美如碧玉,一个却是水质混浊,状若泥浆。究其原因,原来一个湖泊的上端是一条叫必姆贡的冰川,这条冰川的活动减弱,由冰川带来的泥沙减少,湖水经过沉淀,水质纯净又有一定的深度,因此湖水碧绿。而另一个湖泊的上端是由几条冰川汇合而成的复合式的名为“来古”的巨大冰川,它带来了大量的泥沙砾石,即所谓的冰碛物,因此导致了湖水混浊。
我们来到然乌湖边的然乌镇,来古冰川就在然乌湖的西北角。准备去看来古冰川时,镇上的人却告诉我们去来古冰川的路不通了。这使我们很沮丧。我们的“雪山冰川”之旅,第一站就是来古冰川,竟然被河水所阻。就在我们绝望之际,镇上一位年轻人告诉我们,他知道一条路,可以绕过河水从山后去来古冰川,条件是我们要付给他200元。一会儿,他开了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车,在前面带路,我们开始上路了。
我们走的几乎算不上路,越野车勉强能够通过,而且我们还要涉水过几道河,只不过水浅了一些,越过几道古时冰川留下的“终碛垅”,终于来到了来古冰川面前。让我奇怪的是,去年我们来时看到的一个碧绿、一个浑浊的湖泊,如今都变得浑浊了,看来那个原来碧绿湖泊上端的冰川已经变得十分活跃了。只见冰川融水形成的几条河流汇入湖中,在流入湖中的过程中,在湖边的湿地上勾画出一道道曲线,很是美丽壮观。
更让我兴奋的是,来古冰川的末端所形成的那个湖中竟漂浮着两座闪耀着蓝幽幽光芒的冰山。当我的目光越过冰川的末端溯着冰川向上观望时,我兴奋地叫了起来,“我看到了”。只见来古冰川在两边雪山的护卫下,呈S形地向下奔来,我看到了宽阔的冰面仿佛高速公路一般分几个车道逶迤而来,几道黑色的“中碛”将白色的冰川分成了几条,就像几条大河在平行地流淌。白色的是河水,黑色的是堤岸,不管是把来古冰川比喻成高速公路还是平行流淌的几条大河,这高速公路或几条平行流淌的大河在来古村这个地方突然被拦腰截断。我看到了齐刷刷的高达几十米的断面,这断面的前面是一个浑浊的湖泊。
一条从高高的雪峰上流动下来的冰川,竟以这种斩钉截铁的方式终止,实在令我感到惊奇。我曾在阿尔卑斯山看到艾格尔峰的一条冰川终止在一个断崖上,然后以阵阵雪崩的形式向下移动,它的下面就是一条波浪滚滚的河流。一条大河就是这样起源的,一条冰川就是这样结束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是很难想象的。
遗憾的是天是阴的,远处云雾缭绕,与我去年来时一样,根本就看不清远处及周围的环境是怎样的。我们进入了来古村,这个村庄有70多户人家,500多人,全是藏族,居住得很分散。村长翁扎把我们安排在扎西家中居住。扎西今年49岁,妻子朋措,有6个孩子,晚上,我们就睡在扎西家的地板上。在昏暗的一闪一闪的灯光下,我们与村长翁扎和扎西一起商量聘请向导和明天的行程,我们明天一早将分头行动。
扎西告诉我们:“2001 年来了7个外国人,雇了两个翻译,一个炊事员,还有驮东西的25头牦牛,去来古冰川探险考察,走了近10天,还没走到冰川源头。”我们只有短短的一天时间,不可能走得很远,我们当晚还得赶回村子。
早晨,天蒙蒙亮,天下起毛毛细雨来。我们的向导:扎西顿珠和扎西次仁来了,两个人都很年轻,20岁左右的样子。在雨中我们出发了,首先遇到的是一条20多米宽的一道冰川融水形成的河流,两位向导穿着胶鞋淌过去了。事后证明,这种鞋湿了以后很容易干,而我们两人穿的是防水的登山鞋,这种鞋能防雨雪,但是却不能淌水过河。因为这种鞋湿后,又沉又不容易干,我们只好脱鞋,高高卷起裤管,赤脚进入水中。河水的冷超出了我的想象,开始几步还可以,后来感觉则是深入骨髓的冷,到达对岸时,双脚好像失去了知觉。
我们一直无法走到冰川上,因为冰川将山谷的两边切割成了深深的峡谷,我没有测量,但估计达百米深,而且几乎是垂直的陡壁,我们只能走在两边的山上或“侧碛垅”。这些巨大的在山谷两边延展的“侧碛垅”与冰川末端高大的“终碛垅”,也是冰川之美的一部分。我在想:我们欣赏河流,赞叹河流之美,其中很重要的是欣赏河流的流动之美。而河流的“流动之美”之所以能打动人,让人感动,是因为河流的流动让人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也就是意识到了生命的短暂。
从这一点来看,冰川的流动之美给人的美感比河流更深沉、更宏大。虽然冰川的流动缓慢:有的每年移动几米,有的每年移动十几米,快的每年也就是移动百米左右(当然跃动式冰川的突然快速运动每小时可以达几十公里,这是特例)。但是河水的移动虽然快并且当下可见,但是河水移动留下的痕迹却不明显,河水流动留下的遗迹的周期性也不明显。冰川就不同了,冰川留下的一条条“侧碛垅”和“终碛垅”高大巍峨,长达数十公里,每当我看到这些,不仅被冰川的伟力所震撼,也被“时间”所震撼。
通过一道道“终碛垅”,科学家们可以把气候变化分出“冷”和“暖”的周期来。地球上曾经经历过周期性的大规模的冷暖变化,大的冷期被称为“冰期”,暖期被称为“间冰期”,“冰期”来临时,地球上陆地的大部分地区如欧洲、北美的加拿大、美国北部等地区都被冰雪覆盖(挪威的峡湾、加拿大与美国之间的五大湖都是冰川的杰作),生物和动植物被迫向南迁移;当气候变暖、“间冰期”来临时,冰雪融化、冰川后退,大地裸露,动植物重获生机。
一位外国专家提出整个青藏高原曾经覆盖着一个大冰盖的观点,另一位中国地质专家画了一张图,在那张图上,中国3/4的大地上曾经有冰川,大部分中国科学家不同意这种观点。为什么科学家们这么热衷于研究冰川?是因为冰川从古至今关系到人类的未来。
冰川带给人的想象是如此宏大和深沉,因此能欣赏河流的人,都应该被冰川的美所打动和折服。雨停了,天上的云渐渐散去,冰川上方的雪山渐渐露了出来,然而遗憾的是,冰川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拐了一个弯,我们看不到弯那边冰川的样子,我们想转过那个弯,以便能看到那边的冰川和雪山。我们的目标是转过那个弯。我总觉得转过那个山脚会看到意想不到景观。然而已经下午1点多了,我们必须赶路。在我的视野里,前面那个我们要转的山脚,似乎就在眼前,并不远,我感觉一会儿就能到达那里。然而这只是一个错觉,其实那里还很远很远。
根本就没有路,我们还是走在冰川留下的“侧碛垅”上,当一个陡坡出现时,我们只好走走停停,呼吸十分艰难,我看了一下海拔表:这里海拔4300 米,我们大约走了一个小时,那个山脚与我们的距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藏族向导一再催促我们返回,因为显然如果我们现在不掉头返回,天黑之前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到来古村了。
天渐渐地暗下来,我们必须返回了。当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时,我们还在离村庄几个小时的路上。好在我们预备了电筒,在手电光的引导下,我们在艰难地行进。四周静静的,听不到平常所见的山中那些蛙鸣虫语。
远处出现了几道晃动的亮光,原来接我们的人来了。当我们回到来古村扎西家的火塘旁,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钟。早晨,我被摄影师张超音叫醒,钻出扎西家的土屋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呆住了:来古村像被魔术师施了魔法一样,完全变样了。我去年来时和这次到这里,来古村一直云里雾里,只让我看到它的几处木屋和远处冰川的一部分。它好像是一出舞台剧,几处房子摆了出来,但背景——舞美设计的幕布却没有拉开。今天幕布拉开了:湛蓝湛蓝的天空下,在来古村的面前,一座座雪峰一字排开,它们银光闪烁,仿佛用钻石雕琢出的金字塔,又像是出鞘的利刃,闪烁着逼人的寒光,在这些雪峰中间,一道道冰川汇合成一道巨大的冰河向来古村的方向蜿蜒而来。冰川末端的湖水中,雪峰的倒影,像是一组银色大理石城堡,在水中抖动。当我回过头来,发现来古村的南面、东面、西面都有雪峰在闪烁,而且南面也有一条冰川向来古村流来,冰川的末端融水分成几股乳白色的河流向来古村面前的湖中流来。这就是拉开帷幕后的来古村。一个雪峰、冰川围绕的村庄。
当我们要告别来古村继续前行时,我一再回头张望,期望着什么时候再一次来到这个美丽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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