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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 高原最美的夏天

2015年03月21日 11:22    来源:21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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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一年来在代码中摸爬滚打,我已忘掉了多少次在游记中,在日记里写下《最后一次远行》。什么是远行?似乎与我现在的生命已经毫不相干了。直到讯,那个我们都很熟悉的讯,骑了车从上海过来找我。我还在加班呢,从公司出去接他,远远的就看见他坐在昏黄灯光下的街道边,一旁是风尘仆仆的单车……我仿佛一下子就走回到那个无比无比遥远的从前。我承认我的精神受到了严重刺激。工作中的什么责任、薪酬、重担,平平静静的沉入了爪哇海底,空阔的视野内是一片海市蜃楼般的牧歌田园。讯暑假里要骑车去拉萨,我决定跟着他跑一段。一步一步磨下来,我居然请到了一个月的假。七月,这个夏天能有多精彩?我从南京飞到了成都。

    成都平原

    到成都的当天下午就去买了一辆车。用龙娃子的话来说,这辆车很“花”:橙黄色的车身,鲜红色的车胎外缘,车架较低,显得坐垫非常的高。我对这车倒是很喜欢,既然自己不能鲜艳夺目,那么就让爱驹来实现心愿罗!传奇的青藏公路的起点,连单车店的老板都不一般;一看就说我们像是“骑远路的”,指点着伙计该怎么怎么给我们配车,还说着什么什么时候又有谁在他这里买了车骑到北京等等。成都真是个奇妙的城市,奇妙就在这么大,这么现代化,而且离这么高的青藏高原这么近。

    第二天上午准备了行李,出去买了一些东西,下午我就急着要出发。讯并不想赶得这么急,但又拗不过我,于是只好在小馆子里吃了一顿很便宜,但又很正宗的川菜之后,推上单车,6月30日下午2点45分,正式从成都出发了。

    在出城的地方,算是川藏公路起点吧,我和讯留了影。背景是很大一幅蓝底的路牌,指明了川藏公路与成温公路的分岔。

    太阳很大,但是不热。阳光下绿色的稻田非常漂亮。第一个骑车的下午,我骑得有些费力,尽管这全是成都平原的平路!成都到邛崃只有70多公里,最后15公里我几乎骑不动了。晚上就睡在邛崃,这城市比较大,比较热闹。

    从邛崃出来的早晨,跟所有在四川骑车的日子里出来的早晨一样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起初的途中有一些小坡,卖李子的很多,红的黄的,又大又圆。我叫道:“怎么这些葡萄这么大!”讯一阵暴笑。中午在百丈湖吃饭,天气有些躁热起来,我们找地方睡了半个小时觉。再下了很长一个坡就到了名山县。名山县并不大,城南有一座以产茶出名的山叫做“蒙顶山”,又叫“蒙山”。这一带路边有很多地方晒酿酒的臊子,很浓的一股酸味;在邛崃到雅安的途中,我们还碰到两个河南人骑车去大理,沿途给人们修千斤顶,有趣吧?出名山后就是“金鸡关”,关隘前面公路盘盘绕绕了几下,但不长;然后又是一个大下坡就到了雅安。

    雅安与公路有青衣江相隔,是四川有名的雨城,古称“天漏”。我们要寄明信片,进雅安城转了一圈。雅安城并不大,但给人的感觉不错,特别是远远的隔江望去时,倚山依江。


    过雅安后便是一个沿着青衣江的峡谷,峡谷有数公里长,公路有一些起伏,陡的地方坡还不小。就短短的这一段峡谷中我们居然遇到三队军车,这也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军车,它们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还要壮观。每辆车都很新,可能是保养很好的缘故吧,是平头大卡车,并不是老的解放车。每辆车上都挂着标语,领头的车还插着大旗。峡谷出去以后,就是那种夹在大山之间的狭长平地,有一些高原的大势了,——讯说他很喜欢这样的风景。

    到天全以前又是一条纵深的大峡谷。对面的高山直逼逼的倾轧下来,公路下面的青衣江白浪翻滚,情形很像杂谷脑河在米亚罗那一带,但这绝佳的公路又让人想起九寨沟到平武的河谷。气温很凉爽,天色将老,我们又开始叫了起来。

    到了天全就开始下雨,并且紧跟着下了整整一天。天要下雨,这是最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只有在天全停留了一天,偶尔在它的雨巷中穿来穿去。天全是一个给人奇特感觉的地方,神秘、传奇;高高的二郎山,刺破青天锷未残,而它偏偏取名叫“天全”!越过成都平原的边缘,已经守不住一片完整的天了。

    二郎山

    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下雨,地上湿湿的。准备行李的时候踩滑了摔了一跤,手掌根部在地上蹭破了皮,手掌还被斜着划了很大一条口子,鲜血淋淋的。幸好讯带了些纱布出来,旅馆老板又帮忙弄了些碘酒来消毒。

    出天全后仍是一路沿着青衣江,峡谷景色与来天全时相差无异。前面零零星星的有一些野百合花,到后来有的地方则开满了整个山崖,——因为湿漉漉的天气而深黑的崖壁上那么多娇白的百合,这就是寂寞山谷中野百合的春天吧!

    公路一直都很好,略微有一些上坡。路边村庄外的花园子里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娇艳欲滴,内地常见的芍药在这里开得像脸盆一样大。在脚基坪吃午饭,一人一碗面,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打开手机居然有信号,让人非常惊奇。和店主聊天,听他说前些年他家房子还没装修的时候,有一个英国留学生过来玩,在他家的阁楼里住了一个礼拜。

    浅浅的上坡一直到两河口。不知道路边的小溪还是否算作青衣江,反正这里是一个较大的支流汇入口。路边油块牌子,指明去喇叭河自然保护区的分路。再前面就是新沟了。

    新沟也叫两路,其位置相对于二郎山就好比是珠峰大本营所在的郎木寺相对于珠峰一样。在二郎山隧道没有修通之前,新沟到山口有33公里,相对海拔爬升高达1500多米。新沟是二郎山单双日行车的一个关卡,从前所有骑车、徒步过二郎山的先驱们没有不在新沟过夜的。现在二郎山隧道通车,新沟到洞口仍然有20公里,海拔爬升低了一倍,700米。

    我们到达新沟时是下午3点半。是去是留?天是阴的,但还不像下雨的样子。我们决定找回一点在天全耽搁的时间,继续赶路。经过了看到的第一个兵站:新沟兵站,我们来到了新沟的另一头,用了一个小时一人吃了一大碗面,继续前进了。


    没走多久便看见前面的车子排起了长龙。以前得到的消息没错,从隧道口到泸定果真在修路。所以现在仍然是单边放行;等水泥路全修通,二郎山就可以正常行车了。

    走着走着,天色却慢慢阴晦了。只记得山很青,云雾很多,没有更多的印象。但都还是水泥路,反正埋头踩车罢了。在一个很大的回头弯处,可以高高的看见下面盘曲上绕的公路;这时已经不早了,从下面关卡5点钟放行的车辆赶上了我们,一路的宁静被汽车的喧嚣打破了。

    前面便开始下雨。云深深雨蒙蒙,只知道公路斜斜的爬升,路边的悬崖深谷里全是雨雾,什么都看不见。还有一小段修路的地方,路边的泥浆和车们凝成了一道铜墙铁壁,从车队的夹缝里穿过去也费了我们好大的劲。再走不远,修路处阻塞的车队就再次超过了我们,二郎山上又只剩下我们在孤独的行进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雾笼罩的二郎山一点也看不真切,只有那新修好的水泥路,优雅而标志,寄托着我们全部的情感。

    昏雾中看见斜上方有一团朦胧的灯,我想是不是快到洞口了;但谁也不敢肯定,讯说那是汽车灯。再过了一段半桥,小小的转了一个弯,就看见白雾后面分明挺立着一个蓝底路牌:“二郎山隧道,2公里”,我们不由得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了一把。是啊,终于捱到了最后两公里,只要过了隧道,一路下坡到大渡河边的泸定城,还不是春风得意马蹄轻么?

    就在这2公里中间,我们看见了旧的二郎山公路分岔口。故道荒草,静默无声,它流下来的泥水染黄了新路的半幅路面。我支边的大姑妈、小姑妈曾无数次的坐车走过那条路。罗磊骑车经过那条路。范春歌骑车走过那条路,在山顶上她失声痛哭而路过的车队汽笛长鸣。钟云龙跑步经过那条路。余纯顺徒步走过那条路。

    到了到了。二郎山隧道口宏伟漂亮,4176米的全长无愧为全国第一公路隧道的称号。7点钟,前面的车队已全部钻了进去,而后面上来的汽车被挡在了外面,无奈的等着下一次放行了。隧道内光照明亮,路面平阔,浅浅下坡又没有汽车,让我们狠狠的爽了一把。出洞后豁然开朗,居然没有下雨!显然还很明亮的天光让刚从山那边的雨雾中走来的我们感觉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是一幅深山淡云的国画长卷,回头是从二郎山上倾泻而下的云瀑。

    由于隧道这边有个收费站的关系,我们又追上了前面的车队。开始了我们翘首期待的下坡,也开始了……修路。起先还走得小心翼翼,跳跃躲避着地面的大坑和碎石,……但后来就开始下雨了。套着雨衣,夹在汽车之中朝山下冲,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一路泥浆飞溅。天慢慢的黑了,开始还能看见的大渡河也淹没在了夜幕之间;而脚下仍然是永无止境的下山,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走得非常辛苦,唯一庆幸的是夹在车队里面,前后都有灯光可以看路。回头还能看见山上好几个隐隐约约重重叠叠的回头大弯;汽车灯光好像明灭的火把,如同初中时学过的一篇课文:《老山界》。我记得我们一直跟着一辆大邮车后面走了至少十多公里。千疮百孔的路面,邮车在前面倾斜得让我们心惊胆战,真担心这大块头来个无可救药的侧滚翻。不少地方是那种厚厚的泥浆,路面也非常窄;起初我没在意,后来留神时才发现这些全是大大小小的塌方。

    快到泸定时路更烂了,因为此时路已与大渡河平行,山上流下来的淤泥全都郁积在了公路上。有卡车司机问我们去哪里,听说是西藏后直摇头,说那边的山“大得很”。讯冲在前面,后来听他说也是雨水全糊了眼镜,走得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最后竟把车子撂在了路边的一个修车壕里面。

    终于到泸定了。我们迫不及待的把车子按进城里,逃离了这段噩梦般的行程。宁可选择烈日下的大山,也绝不要夜雨中的修路!找到一家旅馆,店老板自称这里是内地,真是匪夷所思。讯精神还好,上上下下去洗衣服;我则一躺上床就瘫了。对了,由于手受伤,这天的衣服还是讯友情支援帮忙洗的,太劳苦功高了。


    泸定康定

    下雨!下雨!!从二郎山下泸定,是本应鲜衣怒马、春风得意的一段路,却没想到会走成这个样子。不仅仅是身体力行的艰苦,更是对精神意志的摧残。我们还听说不少人也准备去康定等地,二郎山也翻过来了,走到这里却悬崖勒马,打道回府了。天气预报上这一个多月来的绵绵淫雨几乎就要动摇了我的信心,我认为这雨要再下上两个礼拜也不会让我感到惊奇。走一天停一天,这一天下雨我们又没能出发。先去看了泸定桥,现在桥下铁索上的木板已经铺得非常好了。以前我听姑妈说,当地人还可以骑着单车在桥上飞跑。往北走,还有一座解放初期修的索拉桥,黑黑的颜色,一看就知道与米亚罗的筑路英雄纪念碑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不过现在已经未用了,留作战备桥。走到河对岸,不远处有个红军飞夺泸定桥的纪念碑。碑附近有个“四歌亭”,本来不太出名,但因为我在报纸上看过,所以印象特别深。这亭造型简洁流畅,亭中有一块不高的四面方石,各面分别刻有《康定情歌》、《歌唱二郎山》、《我为祖国保边疆》三首在本地广为传唱的歌曲;但是还有一面,作为四歌亭所不可或缺的一面,却迟迟找不到般配的作品了。

    没想到一觉醒来却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早早的爬起来,准备出发。有前几天的教训,我们都留了一手,尽管是晴天,仍然用防水布把车后的行李包得严严实实的。

    泸定城还在大山的阴影里,回头却能看见身后高山的肌肤在朝阳抚照下的纹理,还有带着霞光妙曼的云。失声赞叹。等到出城后想回头拍照时,山却被挡住了。


    太阳压倒一切,太阳就是一切,我们由衷的赞美着明亮的阳光,沿着大渡河峡谷前进。景色非常好!河的对岸正在急切的期待着光亮,河这岸已经阳光普照了:明亮的山的这边,山的皱褶在斜照下带着深深浅浅的阴影,欲敛还菲的白云半遮着山头,在山身上绣着暗花;山下的村落泛着蓝色暗烟,与上面深邃的蓝天交相映衬。对岸一律是深深的,静默的站立在倾斜阳光交织的光幕下;而有时一线前伸的河滩又被阳光点亮了长长的一线,显出一种别样的美来。讯用他的长焦镜头捕捉了不少美景,而我图方便,只用傻瓜相机拍了几张,后来后悔死了。

    让我们奇怪的是山上有很多的仙人掌,因为在我们印象里仙人掌似乎是墨西哥的特产。山下有的路段非常窄,单车都无法与卡车并行。有时看着一条细细长长的路可怜巴巴的贴着悬崖延伸,对下面汹涌暴躁的大渡河不敢侧目,很难相信这就是我们的国道!再看看路面,有的地方泥浪已经干凝在一起了,而有的地方还有很多水洼,甚至有不少淌水的路段,下雨天走这样一条路是不可想象的。

    走了24公里,在瓦斯离开了大渡河,溯折多河上行。看资料,从瓦斯上到康定海拔爬升有1000多米,足以当一座大山了;但我们没把它当一座山来爬,走着也并不是很费力。折多河是我们整个途中所见过的流得最急促的一条河,四个字:白浪滔天。不能说是雪浪滔天,太文雅了。整条河全是白色的浪花,每一滴水都争先恐后的向下面狂奔。

    青山青天,白水白云,走着感觉很好。遇见三个摩托车手,从新疆出来,路过西藏,从四川出去——马上该他们爽了。有一个大坡上面的路边还有一座凉亭,坐在里面休息、喝水,人都不想走了。中午时分,我们找到一个修路的工棚凑合着吃了顿饭,再随公路绕几绕便到了康定。

    康定是个旅游城市,衣着时髦的游客不少;康巴汉子毫不逊色的英武,康巴女子也一如传说中的漂亮。

    康定最出名的莫过于那首情歌,情歌里最令人神往的就是跑马山了。跑马山就在康定城后,海拔3000米,相对高度大约500米左右,爬得我们大喘气。山顶跑马场边一幅大书《康定情歌》,是我在整个旅途中留下的最金光灿烂的照片。跑马山上松鼠很多,松果也奇大无比,经常可以看见长达20公分的,我估计这里肯定有长达一尺的松果;要是下辈子做动物,跑马山上的松鼠应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讯持松果做了一个托塔李天王的造型,而此时我右手上的伤疤也已经干了,但中间还露着一些红肉,有点恐怖。在这长长的伤疤边再放上一个硕大无比的松果,插上两条纤弱的粉红色野花,如此一张特写,于情于景,就是最真实的跑马山了。

    折多山

    没有人知道折多山是什么样子。资料上的数据非常平实,30公里上坡,1700多米的海拔爬升。在我们的记忆中,这和雪山垭口的情形差不多;又由于翻过了二郎山,我们并不太把折多山放在眼里。

    早晨出来时天是阴的。尽管雨中翻越二郎山的悲壮经历就发生在前天,但因为没有下雨,眼前没有下雨,我们还是出发了,虽然心中有些犹豫。出城后就是很大的上坡,缓了一下,再上,又缓了一下,再上,一连有三个。中途下了一会儿阵雨,我们在一处房檐下躲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也想不清楚,干脆就什么都别想;用讯的话,就是:“雨停了,就走吧!”于是雨停了就接着走,在竹木青翠的山中翻上坡,仍然不时地跳下车来休息啃馒头,仍然有司机对我们叫“好样的,加油!”然后又下了一段比较长的下坡,再坡底我们故技重操的歇着啃馒头。

    现在我关于折多山的记忆深刻,但不同的片断重重叠叠,打乱了时间顺序。好像那段下坡完了再上去不久就是折多塘了,一个藏族人的小村庄。当时已有些下雨,前面白茫茫的一片,不过时候还很早,才10点多点。我们问了人,说是到山口还有20来公里,且途中不再有任何村庄,但有两个道班。再问问天气,说是:“雨不可能停的。这几天天天都下雨,看山上云那么厚……”我们也不甘心停下来,这么早,再说还有道班,想想雪山垭口,大不了把车推过去,还是走吧!


    没走多远就是第一个道班。心想亏了,押了两个道班的宝,第一个这么快就没戏了。再往上公路开始打折,一盘一盘的往坡上延伸。这一段比较好走,但公路已经钻入云雾中去了。最后一盘上去,路边有两个司机在用煤油喷灯煮饭吃;再往前,居然是个开阔的谷地!谷底小溪潺潺,遍野黄花,两边则是深色的山岭和浓白的云雾,好一片美丽的绿地!一抬头,一大队的军车浩浩荡荡的从云幕中开了下来,如同天兵下凡。雨也停了,我们把车扔到路边,在草地上尽情的玩了半个小时。

    再接着前进,走路远比写字辛苦。不为别的,雨!雨又开始下了!从那山谷翻上来之后,景色有了变化,不再是竹木青翠,而是略显荒凉了。有点点像若尔盖,但又好像没那么苦。又想起了《马车夫之歌》:“茫茫大草原,路途多遥远……”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一片灰蒙蒙的旷原中,前方似乎隐隐约约有了建筑的轮廓,天色似乎也更亮一些了……近了,近了,道班,折多山下最后一个道班到了!美丽的若而盖,温暖的道班!我们幻想者能在这儿再美美的吃上一碗面……

    道班是个两层楼的建筑,朝外的是一面玻璃墙。走近了道班,我清楚的看见玻璃墙后一个正在织着毛衣的女人悄悄的撤回了屋内。然后再任凭我们怎么叫喊,再没有人出来;听见的只是一条毛狗的狂吠。

    好大的雨啊!我们只有裹紧了雨衣,躲在公路对面的一间小房后面,大致可以抵挡住风寒。午餐,我们啃完了冷馒头,昨天剩下来的饼也一扫而光,连水也差不多喝尽了。我们在折多塘问过人,说是过了这个道班离山口也不远了。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不时有车掠过,过了好久又慢慢出现在前面的山坡上,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而道班中的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就安静的坐在那面玻璃墙后,温暖的织着毛衣。我不能不想起范春歌,想起她在二郎山上,想起那道班温暖灯光的小屋前的请求,那种童话中才有的美丽温暖的小屋,那小女孩手中的火柴所能幻化出来的光芒。想起范春歌在书中平静的述说,几乎没有感情色彩,跟我们现在一样。

    雨不见小,但仍然要出发。我们在雨水中光滑亮洁的黑色公路上缓缓行进,四周是蛮荒灰黑的石头和大山。啊,我的记忆又仿佛复活了,我想起来我们怎样穿过我们先前视野中的山坳,在毫无遮拦的旷野中怎样找到一处公路桥涵洞躲雨。折多山,折多山,公路划着大手笔的“之”字,湿漉漉的黑柏油路面映着我单车的影子,我爱驹的红亮外缘鲜艳夺目。路随着山势盘曲上行,迷雾中还可以看见对面洪荒山崖上无数白色水流所交错编织出的花纹。慢慢的,云又追了上来,我们又陷入能见度极低的云海中。人走得麻木了,衣服裤子湿了半边。折多山,这就是折多山吗?走到多高了?我们不知道。还有多远?我们也不知道。又冷,又饿,我们看不出10米远。为什么要出来?就仅仅是来翻这些云里雾里的山吗?体力上我还能支持,但这一瞬间,我心里觉得没意思极了。

    还路过了一个藏民的简易棚子。早早的就看见了,料想着进去要水喝。但是走近时,棚子前面的两只狗却让我们望而却步。一切依旧继续,公路,山,雨,还有疲惫的骑车人。突然,我发现公路的上方插着几根经幡。经幡?!莫不是到山口了?但公路又向前面接着走了。谁知道没走多远就是一个回头弯,再两步我就看见了高耸的标牌,密集的经幡,风雨迷雾中它们破旧古老,如同远古的遗迹……

    折多山啊,高原的关隘,这4298米的山口,似乎早已永远迷失在下面风雨迷雾中的山口,如今展现在眼前,我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来不及我们更多流连,路一转便开始了下山。雨小些了,风却很大。远远望去,下山的柏油路在雨水中闪闪发光,蜿蜒着流淌成一条河。这种天气,用笨重的机械相机是没法拍照的,好在用我的傻瓜相机还比较方便,于是记录下来一些当时的情形。

    顺着公路一盘一折往下冲,顺风还好,逆风时人都冻得麻木了,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我们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山上顺着这么好的公路以这么快的速度往山下滑行,但是这个冷啊,我宁愿回到鹧鸪山,在灿烂的阳光下,幸福温暖的剧烈颠簸着慢慢下降!


    山口那一程急剧下降的路段结束之后公路就平坦多了,进入了牧区地带,也就是真正进入了青藏高原。浅山、草地、黄花、牛羊,牧区的景色非常漂亮;雨中的空气无比澄澈,青山原野一尘不染。又来到了我们梦想中的高原,看着眼前这些空旷巨大的连山,一时感觉还有些不习惯。

    是的,那些藏青色的山坡是这样的漂亮,大片沿绵纯净的颜色刺伤了我们早已习惯于城市中破碎跳跃色斑的眼睛。河滩上开着黄花,草地上放牧着牛羊;沿河点缀成片的树林,还有藏人方方正正的石头房子。路边有青稞田,那特有的淡青色是如此的柔和,在风中一波一波的漾着碧浪。我们拿着先行的骑车者们的资料,上面说这一带是整个川藏线中景色最漂亮的地方。

    又开始了与藏民打交道。有小孩跑到路边,挥手向我们致好。一个老人站在自己的院落里,对我们做着睡觉的手势,请我们到他家去休息,我们也打着手势友好的谢绝了他。经过一处大的白塔,路势一转,景色又不一般。明快的草坡上伸延着深色黑树林,给山穿上了秀美的花衣。溪流潺潺,公路在杨树的簇拥下伸向远方。活泼的马驹跑过公路,回到母马的身边吃奶……

    天色渐暗,我们终于看见了前面那片依稀的村落。新都桥吗,是新都桥吗?就算不是,我们也不想再走了。

    就是新都桥。过了兵站再往前,这里出乎我们意料的热闹。

    第二天我们没有继续前进。下午,我们往返40公里,又回到折多山脚下,在高原牧区里玩了个够。我们在路边洗车人的小房子里躲雨,跟掏鸟蛋的藏族小孩子学藏话,与牧牛的老大爷合影,看了木雅天葬台,拍摄牦牛、青稞田。青稞田里劳动的藏族姑娘主动叫我们过去玩,和我们合影、玩耍。藏族姑娘的名字叫“央吉志玛”,我们学会了藏语,“你好”叫“尕夺”,“单车”叫“贾打”。

    如诗如画的高原牧区啊,现在是这样的真实、自然,就在我们身边。出发前看骑车先行人写的资料,里面的折多山“……下坡景色极美丽,特别是水桥村一带,可看见油画般的藏房和青稞田……”想像中是幅什么样的画面呢?差别太大了!喔,我明白了!当时想象的是一幅油画,我是观赏者,站在画外;而现在,我却是在画中,点缀着画面的一片色彩呵!

    雅江深谷

    又是新的一天。跨上单车出新都桥向西走,是一条很普通的柏油路在类似内地的竹林乡村中穿行,这种熟悉的景色让人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像置身于海拔接近4000米的高原。

    但是这种奇怪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翻上一个小土坡后,公路两边越来越荒芜,全是渺无人烟的荒原。这是一个雨后尚未初晴的天气,这样的天气走在这样的路上逐渐让人产生一种不知所以的感觉,似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感觉慢慢蜕变,最后就是一种没有更多感觉的感觉,什么也别管,径直走吧!

    就在这种感觉中我们走过了川藏南线与川藏北线的岔口。跟红原上的刷马路口一样,这个交通要地荒芜得一无所有,只有一个很大的蓝底白字标牌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发现这里原来还是一个分路口。

    再前面有一些藏族村落,也是那种古老方正的两层石头房子。路边有石牌,说是“俄洛”村。怪不得在以前老的地图中,在新都桥这个位置上是一个叫做“东俄洛”的镇,还果真有这样一个地方。

    再下面要翻的就是高尔士山了。这山名字怪怪的,地图标明的海拔是4312米,看上去比折多山还要高,实际上因为相对高度的关系,这山的海拔爬升不过500来米,更何况山后面就是雅砻江峡谷,我们的态度还是比较乐观的。


    令我们高兴的是,到山脚下时我们发现公路新铺了柏油!向前面看去,并没有什么高山。时间还很早,在山下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冷。啃过馒头补充能量,我们就开始正式爬山了。这山其实就是个大坡,顺着山势打了几个折。快到山顶的时候,还出现了淡淡的太阳。山在阳光下很漂亮,同样的,山顶是碧柔的草毯,草毯下是深色的林木。与众不同不同的是,这山的灌木有深深浅浅颜色,色如苍松的墨绿,浅如翠竹的淡绿,还有一些带紫、偏红的绿色;而山坡上不时有些地方露出土色,整座山就如同批上了斑斓的彩衣。就这样大概绕了五六个较大的弯路,公路就到了一处可以俯瞰群山的山脊。大约是初晴的关系,这里可以看得很远,并且极目所见都非常清晰。远远望去,天边的山都是一般高矮,哪里还能知道我们是从哪个山口翻上来的?沐浴在阳光里回想前天的风雨,更觉感慨无限!

    来到山顶,公路标牌是4412米,出乎我们的意料。这里是一大片平地,开遍了浅浅的黄色小花。再看其余的山,则是一种苍茫的大气,要么是一派天地玄黄的石坂,要么是一派藏草葱茏的斜坡,跟我们上山那边的景色截然两样。

    天气无常。刚才还享受着温暖的阳光,而现在我们上山这边的云令人恐惧的阴沉着上涌,不一会儿就看见我们左边的山头上暴雨倾盆。风吹在身上,好冷。雨!我们匆匆拍完照,便急急的往山下赶。

    高尔士山就是高尔士山,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不同一般:山口不是一条窄窄的山脊,而是有着曲线流畅的小丘与平地,上上下下几个坡后,才来到山口的另一边。在冷风中的一阵飞奔,衣着单薄的我们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回头看看,乌云在和我们赛跑呢!我们不敢停下来穿衣,怕一不留神成了暴雨的俘虏。前面群山沿绵,峡谷纵远,山坡上阳光像水一样流淌着,向下冲吧!我们是夸父的孩子,渴望着再回到太阳的怀抱!

    虽然我们刚开始下冲的时候还有一些雨砸着我们,但真的,不一会儿之后我们就进入了阳光的领地了。太阳照在身上的那个温暖呀,简直是难以言表。在确信脱离了雨区之后,我们停了下来开始午餐。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们休息的这附近居然有很多看上去非常古老的松树,而且长得很高。太出乎意料了!在我的想像中,高尔士山顶如此荒凉,那再往里面走,不就更加的“高原”,更加贫瘠了吗?而山下居然郁郁葱葱,全然和内地一个样。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雅砻江河谷的原因吧,还能够输送一些温暖潮湿的水汽到这里面来。来来回回几个大弯转下去,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小溪的源头。公路顺着小溪一路下奔,车子带着我们向雅砻江冲去。四周全是高山,正午的炙热阳光下缩短了深色阴影的悬崖;葱郁的林木,太阳越过悬崖透射下来,我们就走在茂密的山林中。有时地势开阔一些,就有定居的藏民,永远是那种石头砌成的上好的方方正正的两层房子,有一些小片的青稞农田。途中遇到两次雨,第一次在树下垫着塑料布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雨停后接着出发,阳光的金针刚要把我们的皮肤烤焦,第二次暴雨又倾盆而下了。这一次的运气比上一次好一点,我们在路边一个棚子里和当地藏民一起躲雨。哇,看着雨下得那个大,密不透风的帐帘!等了好些时间,雨一直没停;好不容易小些了,我们迫不及待的推车下行。没走出两百米,后悔了。这里阳光灿烂,蓝天白云,连路面都没有湿。这边根本就没有下雨!

    再下面,不时还有一些水泥路。路边藏族的房子也和上面不太一样了,完完全全就像是内地。虽然不时的阵雨让人感觉不太好,但是在瞬间万变的阳光照耀下感觉还是非常开怀的。阳光、清风、野花,让我如何不歌唱,就如同翻过雨雾山口时,如何才能不哭泣一样!就这样下,下,下,下得我们心惊胆战。47公里下坡路,下到雅砻江边,海拔一下子回落了2500多米,而明天就是江对面的剪子弯山,4200多米,又是一座折多山!

    雅江县城就安静躺在雅砻江边的一座小山上,其背后的山脊上批满了散落的长布条,蔚为壮观。我们问当地人,说那是“神山”。

    骑车进城。雅江县城非常小,道路狭长陡峭。由于夹在高山之间,听说在某某年的大塌方中曾导致雅江腹背受敌,断绝交通达数月之久。沿街找压缩饼干,竟没有一家有售,看来真是年代不同了。我们找了个武装部招待所住下来,就是一排平房,20元一间,条件很差,没法洗澡。讯对雅江的感觉很不好。


    看看后面的路,从雅江到理塘还有两座4000米以上的山,一天不能赶到。到底怎么走,我们也不太清楚;问人说一天可以到135兵站。不管怎样,还是那句话,先走走看吧!

    最漂亮的山

    从雅江出来便开始爬山。真是一个漂亮的对称,一样的是内地一般的景色,不同的就是沿着一条小溪往上走。这次出来带了很多的馒头,每骑了将近一小时就停下来休息,啃馒头,倒也其乐融融。

    就这样休息过两三次以后,我们看到一家道班。恰好我的水喝光了,我就提着水壶跑到道班里面去,用方言对他们说:“师傅,拼点水喝噻”,师傅很爽快的给了。我把水壶提出来坐在道班外面的地上下馒头,不一会儿有两个师傅跟了出来,和我们聊起来。他们问我们是不是重庆人,因为重庆话才有这个“拼”字。他们还说半个小时前才有一个重庆的女学生经过这里,这个女生独自一人,一路行走一路搭车,能走就走,走不动就搭车,准备到四川边疆去。刚才她经过这里,还准备行走上山,是道班师傅劝住了她,说上面有多么多么远,他们平常都不敢走路上去,……最后帮她拦了一辆车搭到理塘去了。说到骑车的,他们还说昨天也有一个骑车的经过这里,是西安交大的学生,昆明人,准备去拉萨。这是我们沿途来听说的第一个骑车的人!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告别道班出发了。上面的景色跟下面就不太一样了,不再是林木深深,可以不见树木见森林了。这才是真正的爬山嘛,埋头在山下的树林里不容易找到感觉!有开始一弯一弯的绕,是那种上了一定高度的山上才特有的那种绕弯。有一小段路边又发现了古松,没有下高尔士山时看见的那么高、那么多,但仍是非常漂亮的松树!爬得很累,但很爽。现在我挂在嘴边的口号是:“冲!”正常状态爬山时下,我们是平均每3、4公里休息一次;而冲刺状态下,这个距离则会被延长2到3倍。以为看见翻过山口的公路了,便咬定了一口气开始冲,渐渐的把讯扔在了后面;盘了几盘爬上去发现不是坡顶,却舍不得停下来了,于是又朝着那个看似“真正”的山口冲去。不知不觉就这样上到了山口处,还看见有老鹰在追逐小鸟,小鸟则非常机警的飞到公路下面的壕沟里去了。公路标牌上赫然写着“剪子弯山,海拔4659米”!大吃一惊!讯也上来了,抱怨着在后面被淋了雨,不得不停下来穿雨衣。指给他标牌看,也非常惊奇。我们笑到,早知道有这样高,出发时肯定馒头都要多买5个!

    正在闹闹嚷嚷的说着,不自觉回头看时,蓦然看见一个人骑着车从山口的另一边慢慢爬了上来!大吃一惊!看上去是个英俊的中年男子,立马打招呼,从哪儿来?不问不打紧,一问更是吓死了,居然是台湾同胞!居然是两个骑车爱好者,五六十岁了,一退休就驱车从广东出发,经贵州、云南,再搭车到理塘骑车过来的!他们签证只有三个月时间,准备周游全国,不过进不了西藏。我们都很感到抱抱不平。他们看上去非常结实、强壮,那位帅哥甚至穿着短裤,露出一腿饱满的肌肉。与他们聊天,彼此惺惺相惜的样子。他们说他们平常在台北,每个周末骑车往返40多公里去阳明山洗温泉;又谈到大陆的经济,这样发展下去真是惊人,等等。最后互相写了地址,合影留念,挥手道别。

    记得帅哥从山口上来后,谈话间,还忍不住不时的回望,说道那边的山是多么多么的漂亮。当时只能看见浅浅的一脉,感触不深。真待到我们从山口放车下去,忍不住击节赞叹!多么多么漂亮的山啊!任何的赞美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们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摇头叹息。斑斓的云影,斑斓的山衣上的花纹,每一片精制细腻的花纹。那么柔美的淡雅的绿地。那样的树林、小溪、草坪。我们无以言表,望成了痴。在飞速下降中,我们还一次次的紧急刹车,停下来拍照,叹息,不能自拔。天底下最漂亮的山。远远的望着天边无限遥远却又无限清晰、触手可及的那些的山影,我们都在心里瞭望着自己梦中最美丽的那一片家园。

    无比平滑的公路,我们像在一块无边的画布上奔跑滑行。画布上的曲线轻柔娇娆,从山的这一坡绕到对面,来途清晰可见,却不知不觉的走出好几公里了。山折深处有一个道班,这个道班中的人们与山腰上的那个道班一样的热情。与他们谈那个昆明人,那两个台湾人;休息、喝茶,再继续在天底下最美丽的山的舒缓乐曲中前行。绕过一脉一脉的山脊,乐曲永远这样悠扬的飘荡下去。


    在一处路边,暴雨不期而至。正好,我们钻进一家藏民的帐篷里躲雨。好大一家子人啊,他们拿瓜子给我们吃。男主人一头藏袍,只是温和的笑着;男女主人后面则躲满了自己家和邻居家的孩子们,盯着我们看,时不时自己哈哈的笑。帐篷外面,灿烂的阳光中暴雨如注,对面的青山,苍茫静默,与之对视,浑身颤栗。

    雨过天晴,山后一道彩虹,在暗云下的远山前鲜艳夺目。我们与怀抱吉他的藏族人家,还有远远近近的一大帮孩子一起合影。再出发前行不远,就是剪子弯山的第二个道班。

    我不能不花费如此多的笔墨来描述这天底下最美丽的山,它们已占据了我太多的灵魂。当我们再翻上一处山梁,时候已是不早。前面有一片浓黑的乌云,倾斜的阳光就从那片乌云中斜射出来,为远远近近的山坡都抹上了窄窄的一道金边。就是那柔美淡雅的绿地上的金边,那些有着墨绿斑纹衬着的绿地;如诗如画的美丽,我再一次忍不住的痴了,忍不住的高声叹息!

    就这样前行,我们已习惯了漫游爱丽斯仙境的感觉,直到天色渐晚……我们如期来到了135兵站。和我们听说的不太一样,135兵站与135道班就是一路相隔,路边还有高耸的哨楼。藏人开的小店也不少;在一个青年藏人的竭力邀请下,我们打消了住兵站的想法,就住在了那个藏人——央措的家里。吃他们自己在脸盆里做的奶子,就和酸奶一样甜美可口。央措把我们拉到他睡的床边,你一口我一口的就这样喝着啤酒;晚上用睡袋在央措家里睡。央措有个妹妹,八九岁的样子,非常漂亮、可爱,现在都还能想起她的样子,只是太害羞了,怎么也没能替她拍上一张照。

    第二天早晨,央措和讯发生了一些冲突——央措看上了讯的一台随身听,非要讯卖给他不可。没办法,这边的藏民太穷了。一般来说,住在藏民家是应该给藏民带一些小礼物的,但我们骑车出来,条件实在不许可。不过还好,很快就解决了这冲突,我们又投身到料峭的晨光中,继续着昨天的梦境。

    仍然是一个接一个的小坡,我们像在一大片美丽的山的波涛里滑行。不太知觉的,我们就来到了卡子山口;地图上的海拔是4487米,而路牌却标着4718米!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心里面也觉得并没有标的这么高,不过照片拍出去给别人看,大家都光彩。

    然后就是下坡,再是平路,平路上看见了雷达站,矮矮的一大片,一些天线参差不齐,另外一些在低沉的旋转。雷达站的门口有一个藏民和一个兵在说话。本来我们也想上去聊聊天,但他们对我们叫到:“马上要下雨了!快走!”于是我们又接着走,又是很大很大的下坡。后面的天空的晴朗的。坡还没下完的地方一个藏民叫我们去玩。因为早上才发生过不快,我还有些犹豫,讯倒是很爽快的就停下了车。这是在路边洗车的藏民,一大一老;我们一停下来就很热情的把我们叫到房里,开始生火给我们烧水。那个大的藏民长得非常高,他说他叫“大个子”,问我结婚没有?说他有三个妹妹。后来又非常亲热的搂着我们拍照……我现在对当时抱着的深深戒意感到奇怪,并很想知道他收到我们通过道班转寄的照片没有?

    天气晴好,白云朵朵,艳阳高照。下面的一个红龙镇,远远比我们想像的要大。在红龙道班,大吃两碗面条,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美的面条!其爽无比~~这边的藏人比较友好;向他们打招呼:“尕夺”,他们只是奇怪的看着我。后来从他们打招呼的言语中才知道,这边应该说:“扎西德勒”!后面还有一些起伏的山口;后来我们计算,这一天翻过的大大小小的山口累计起来公路长度也有三四十公里了。一路起伏漂亮的草原,蓝天白云下山坡上的草原繁花点点,让人何等感激的一片自然!不时还可以看见野兔也在路边晒着太阳呢。在最后一个山口,可以俯瞰理塘草原。多么辽阔、平旷的草原!草原的另一边,就是前面的旅途中不常见到的石峰尖锐的连山。平草尖山,山峰上的云阵特别的壮观。好灿烂,好炙热的阳光!晒得我的前臂如同烟熏火燎。这是正好下午4点,是高原上的正午时光!

    我们从山上呼啸而下,在烈日尘烟下杀进理塘,这座海拔4000米的世界高城。在入城前,我们专门打听了一下,那个曾领先我们一天的昆明人,今天就提早我们一个小时进入了理塘。但是理塘太大了,无从查找,留下一个遗憾。


    理塘旅游业发达,招待所还真贵。我们找了好几家,最后住在政府招待所里。晚上去城外5公里洗温泉澡,目睹了一场暴雨。是目睹,不是经历——暴雨就在数百米之外,在一团墨云下聚成淡白的一柱,随着云团缓缓移动。这还不算,更壮观的是,云团和暴雨迎着斜阳的一面挂着半条色彩艳丽的彩虹,这彩虹如同一条飘扬的经幡,随风缓缓飘动,跟着云团在草原上款款挪步!唯一可惜的是当时相机没带在身边,没能拍下这壮观的场景。入夜,站在招待所的院落里,我仰头望呆了满天的星斗,辉煌的河汉……

    海子山·巴塘

    理塘似乎可以算作我们川藏之行的一个分界点。虽然理塘已经远离成都平原数百公里,但走出理塘,感觉才算真正走出阳关之西了。早上睡了一个懒觉,中午才出发。走在平阔狭长的理塘草原上,远远近近看不见一个人,一棵树,连汽车都难得一见,十多分钟好不容易过去一辆,一下子又跑得没了踪影;只有燥热的阳光覆盖着大地的一切。尽管草地茂盛,心里却全是荒凉落寞,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没走多久,我就习惯了这种感觉,反倒生出一种自在来。一路前进,最后我们使出了在折多山躲雨的方法,跑道公路涵洞下那窄窄阴影中躲着太阳啃馒头。脚边的小溪是那么的清啊,每一粒小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往前面没走多远,有一处看上去规模很大,很有些现代化的工地。我们正在纳闷的瞧着,路边跑出来两位藏族姑娘,一直叫我们停下来玩。由于我们才休息不久,不太想停还一直踩着车,她们两个人就一直追着我们跑。我们也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心想两个女子能把我们怎么样,就停了下来聊了一会儿天。她们在工地上做工挖石头,也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她们问我们到哪里去,还回不回来等等。最后拍了几张照。她们很爱笑,我觉得她们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不过照片拍得并不怎么样。

    再往前面走,一直顺着一条小河。有时候两边的山夹了过来,把理塘草原逼得只剩下了一线河,但穿出去后发现外面仍是一片旷野。前面远远的可以看见一座石峰峥嵘的高山,我们在想是不是就是海子山了,没料到没走多远再停下来休息时,那石峰已经被我们远远的抛在了后面。就这样走,前面一半的景色不怎么样,到后面,拐过了我们认为的“海子山”,景色就全变了。山非常的靠近,山下的草坂,山上的石坡,清晰可见;河流也不再平静而深沉,而是欢快而奔放了。山与河相接处是草原,有深色的灌木和开满黄花的草地,草地上散布着黑色的牦牛。这再也不是荒凉落寞的理塘草原,它早已换上阳光明丽的外衣,焕发出新的风采了。

    我们就在这明丽的风情画中前进。远山,草坂,恣意流淌的阳光,我们真正看到了阳光在高原上涂抹下来的色彩,就像梵高在粗线画布上堆积着他的热情一样。无数明快的版画交织在一起,在一个广袤无垠的宽阔天地里,大自然把他的一切袒露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尽情的观赏,而这无边的画场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和拥挤污浊的城市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

    我们坐在路边的山影下吃东西,一个等车的藏人主动就跑过来跟我们坐在一起。就静静的看着我们,也不太和我们说话。当时阳光那么斜,但又是那么明亮,那么炙烈!

    这一段明丽画面过去以后,理塘草原又变得非常宽阔,草原对面的山只有浅浅的一线。我们第一次看到了雪山。起初并没有注意。蓝天上有那么多白云,白云汇集在天边,簇拥着天边的远山,谁知道哪一顶是云冠,哪一座是雪山?但仔细看时,会发现雪山的帽子特别白,白得特别亮,不像云的白色那么轻柔。沿途远远近近的草地上,还有无数的旱獭在晒太阳。它们看上去有些像老鼠,但比老鼠可爱多了。单车一走近,旱獭们便笨拙的紧张起来,一路小跑向洞口奔去;还不时的立起身子来看看我们,发现我们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一路紧奔,一下子钻进洞里去了。有时还可以看见野兔,野兔个子比旱獭大得多,有时在路边一动不动,尽管距离单车非常近。

    在讯发现雪山后不久,我们第一次进入理塘草原上的道班休息、喝水。这边道班很有规律,每10公里一个;我们一路跑着,可以估计自己的大致行程。第一个休息的道班过去以后,大自然又向我们展开了他的画卷——一幅壮观的自然山水画:远处是白云簇拥的雪山,下面是广袤无垠的草原,黄的草,青的草,绿的草;而斜射阳光在草地上画成了一条一条斑斓的光带!草原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白搭呢!又进了第二个道班。这道班养的狗太凶,通过活套挂在铁丝上,可以顺着铁丝跑。院子里就这样一横一竖交织成两条火力线,着着实实的护住了可以进入院子里任何一家的路径,却又丝毫不会伤及院子外面的人。讯刚进院子时没有注意到睡在柴垛后面的狗,被突然冲出来的大黑犬吓了一大跳。走出院子,都要道班的师傅帮忙拎着牵狗绳才能走出去。看着两条大狗暴跳如雷、拼命扑腾的样子,讯出来后还心有余悸的说,如果狗把绳套挣断了还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这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么多的美景早已让我们目不暇接。中途好像还碰到过一两次小雨;还看见了一个骑车人,戴着头盔。当他在强烈的逆光下迎着我们骑来时我还以为是个老外。其实是北京人,一口京腔。从青藏线上来,从川藏线出去。没说几句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影子一样飘来,又像影子一样飘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道班时还听说上午有两个外国人骑车路过,也是和我们相反的方向,骑着一辆“睡在里面”的单车,仅仅比我们早半天时间。

    临近傍晚,我们又看见一处绝佳的美景。拐过一处山隘,身后巨大的雪峰迎面扑来;雪山下藏青色的草地上,却是藏人洁白的帐篷和成群的牛羊。夕阳斜照,红黄色的余晖静静抚照着这令我们透不过气来的场景。

    天黑前终于赶到了263道班,这半天时间我们赶了78公里。道班后不高的小山上还残留有余雪。这是海子山下最后一个道班,里面清一色注着单身汉。一道流水由西向东横穿道班每一家的门前;吃饭烧水从水石头获取,漱口洒尿就在水下头,很有点“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味道。晚上,又是一夜的星斗。我看到了流星和卫星,……海子山下,又一次看呆了仰着头的我。

    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因为我们用自己的睡袋睡在道班的木地板上,半夜还是有些冷。早饭也没有吃,推了车出去,清晨的空气新鲜得我们直打喷嚏。坐在小河边吃了我们前一天在理塘准备的饼,再往前面走不远就是土路了——2002年的川藏线,柏油路到此为止全部结束。一走上土路,单车的速度立马降了下来,简直可以说是“嘎然而止”。风景倒还比较漂亮,路边上可以看见雪山下的帐篷上袅袅上升的晨烟。

    前面就是海子山。上山的坡路非常平缓,让人几乎不觉得;并且也不长,不到10公里。但问题就出在土路上,——每每汽车一过,灰尘铺天盖地,我们只有停下来等着尘埃落定。我的状态不好,这一小段路骑得很费劲。不过幸运的是上海子山就这么小小的一段。

    海子山顶上是很平的一大段路。左边好像有一脉山有些颜色,不过躲在了另一座山的后面,只露出一点点,看不仔细。右边是蓝天白云,可以看见雪山;把车子推上草地,一张照片拍得与鹧鸪山神似。在另一边的山口有一处景色很漂亮,浅山上裸露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开遍黄花的草地上好多五彩斑斓的经幡在山风中烈烈飘扬。

    开始下山了。哪儿有传说中的海子呢,我们只看见遍山的石头和黄花……海子山是川藏线上最大的冰川遗迹自然保护区,我看着这满山的石头感觉与太白山的第四纪冰川遗迹似曾相识。

    突然公路一拐,天呐,海子!雪山的怀抱中两个好大的海子!自从走进青藏高原我已丧失了其他语言能力,用得最多的词只有两个:“呆了”和“震惊”。蓝天白云下,洁白的积雪从角峰峥嵘的山石上流淌下来。雪山下的两个海子静如处子,反映着天的蓝色。宛如世外。公路一直向下延伸过去,贴在离海子很近的地方猛然拐了一个大弯,转身顺着从海子流下来的溪水下山去了。居然离公路这么近!天上人间,怎么能够离公路这么近呢?怎么能够离我们人类这么近呢?我脑子里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坐在汽车上路过的人会有什么感觉呢?温柔而致命的匆匆一瞥?一切恍如梦境!

    拍照,疯狂的拍照。再一路冲下去,扔掉车子,爬上海子边上的小山。如同九寨沟一般五色斑斓的水。深邃天空下那么温柔洁白的雪,那么锋锐粗旷的石峰。这只能是神山,不能久留;这只能膜拜,不能赏玩,不能安营扎寨。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藏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神山圣湖,为什么要朝觐他们。你以为是愚昧吗?绝对不是!这就是神山,真正的神山,可以让我们的精神灵魂栖息的山水。可笑的是自以为文明的内地人,他们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生息之地已被糟踏成了什么样子!


    再下去便又回到了植物茂盛的峡谷地区。不要说我在游记中反反复复重复相同的字句,其实,从川藏线一路西进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过青衣江,翻二郎山;过大渡河,翻折多山;过雅砻江,翻剪子弯山;现在,下面就是金沙江了,后面还有澜沧江、怒江,一路在4000多米的山上和2000来米峡谷间穿行,物候相似也是必然了。

    唯一与前面几个峡谷不同的是,下海子山后前往金沙江的公路非常破旧。一路上立着无数“涉水路段”、“滑坡路段”的简易标牌。因为公路一路是沿着溪流下行的;很多地方,公路离水面非常低,上面一大片一大片的山体崩塌下来,公路全是干涸和尚未干涸的烂泥。有两三个地方前后甚至数百米之遥的路段,公路如同一线游丝依附在滑坡的乱石之间,前后左右都没有任何扩展的余地;哪怕只要一阵风,稍微大一点的风,就可以使公路瘫痪中断。幸好最近连日天晴,要是下雨完全不可想象。

    中途还有一个小镇,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规模还不小,人丁兴旺;这是一件很让我们奇怪的事情。我们在镇上吃了一顿饭,炒了两个菜,虽然贵,却非常心满意足。后面还翻了一座上坡有十多公里的一座山,讯在山顶时被一条突然窜出来的狗吓了一跳,还摔了一跤。再后面还有些什么记不清了,依稀想起逐渐又没有什么茂盛林木了,是一些草浅石荒的大山。第一次上土路,路本身又很不好,我们走了非常长的时间;一路数着讯单车上的速度表里程,希望一次次落空后仍然没有发现巴塘的影子。最后我们总算到了巴塘,从土路踏上巴塘城里的水泥公路简直是行走如飞。路过了很大的巴塘兵站,我们住在政府招待所。巴塘是川藏线上属于四川的最后一个县城,再后面不远,我们就要跨过金沙江进入西藏了。看着西藏地图上,那横断山区密集的4000米高峰俱乐部,对心理承受力直接就是个挑战。

    走进西藏

    从巴塘出来再往西走,景色平平。公路沿着小河尘土飞扬的一路前行,不知不觉中到了小河的尽头,这条小河汇入了另一条小河。是的,只是另一条小河。不是讯的提醒,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金沙江!似乎与小河一般宽窄,一般颜色,都是混浊的江水。特别是对岸的山看上去很近,……金沙江!我现在才反映过来。那么,对面就是西藏了?出来骑了这么多天车,终于看见西藏了!好像山更多,更厚——应该是心理作用吧,再回头看看四川这边,其实也差不多。两岸的山上没有什么树,褐黄的岩石与暗绿的灌木交织在一起,我们不由大叹其荒凉。不看不知道,等后来到了澜沧江峡谷,怒江峡谷,才发现一个更比一个蛮荒。下面的公路就一直沿着金沙江走,土路比昨天要好一些,但走起来仍是感觉不爽。不多时看见前面有一丛绿色,原来就是竹巴龙镇了。这个镇名很有意思,也就是金沙江大桥的所在地,川藏两省的交界处,四川这边的叫“竹巴龙”,西藏那边的叫“朱巴龙”,简直像在开玩笑。

    我们在桥头一家饭馆里点菜吃饭。这里有一条前往云南的简易公路。出发时我请了一个月假骑车来西藏,担心时间不够,曾有到此转道云南出去的打算。不过现在心里面倒是确定了,就一路往拉萨方向走吧,直到时间不足,再卖掉单车坐车出去就是了。这里到西藏的第一个县城芒康距离不短,而且还要翻一座大山,今天是赶不到的。吃饭时问了当地人,说前面十多公里处有一个什么旅游招待所可以住,三十多公里的地方也有武警道班。我们不管这么多了,往前面走吧,能走多远算多远,至少可以减轻一点明天翻山的负担。

    在金沙江桥头的省界碑、金沙江桥头碑,还有长漂烈士纪念碑之前留过影之后,我们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金沙江了。

    过江没多久便看见有武警的大幅标语。果然资料上讲得不错,西藏是武警部队修路护路,大规模机械化作业,土路质量比四川那边的土路好了很多。但是对于骑车者来说,这意味着道班之间的距离要比四川那边长上四倍五倍,借宿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公路斜斜的沿着金沙江走了一小段,便猛的向里面一拐,溯一条小溪而上了。这边山高谷深,公路两边都是垂直的悬崖,而公路本身完全就是在悬崖上开凿出来的栈道。溪水对面的山坡上有大规模的塌方,公路这边也有不少路段是在塌方上搭建起来的便道,路面直接就是粗壮的料石;路下水声激烈,非常壮观。后来我们曾听说有一年,在“金沙江的入口处”,估计就是这一带吧,突降暴雨引发公路大塌方,公路中断长达四五十天,一个解放军的汽车连官兵前后被困活活饿死。


    后面的山势没有这么险恶了,公路两边林木茂盛。没走多久便看见有白色房子,还有露天游泳池,哇噻,天地蛮荒中还有这样一个“旅游招待所”,真让我们大开眼界。过去一问,居然只要10元钱一晚上,我们又吃了一惊。这时候我们刚刚才走出状态,就算再走二三十公里到前面的武警道班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但我们商量了一下,住道班毕竟没有住“温泉山庄”方便,于是我们就住下来。进屋后才发现,房间虽然简陋,但每个房间里面专门有个小房间放着浴缸,一个橡皮管直接接入山上流下来的温泉!天!我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这一天就不用再说了,我至少美美的泡了两个半小时的温泉澡,就差点躺在浴缸里面睡着了。要是晚上能有这样的享受,就是每个白天都走那最差的土路也是不亏的啊。

    第二天早上起来,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温泉山庄,这西藏大山深处传奇一般的小白屋后,我们继续挥师西进了。一路上可以看见废弃的道班,从二道班开始,三道班、四道班……一些房屋荒废了,尽管房前还立着某某省援建的石碑,墙上的标语看上去还那么新!另外一些成为了藏人的临时栖居所。武警道班的营房就在公路边上,对面还有一个水电站,但武警道班里居然没有电!一路走上去,没有太多感觉,就和刚从大渡河插上折多河时一样的林木丰盛,金沙江分路口处的险恶地形在这里一点影子都没有了;上坡也不多,有的地方流水潺潺,我现在的记忆里面一点都不觉得是土路。12:30时我们到达海通兵站,在兵站外面的一个小馆子里吃面条。兵站附近树木之丰茂,沿路的房屋全都修成了木寨,由此可见一斑。吃完面条后继续前进,平走了一段后开始翻海拔4139米的宗拉山,一共10公里,路牌从3414到3424。山并不太高,在前面蜿蜒扭着几个目所能及的小弯似乎就到了山口。上山途中有一些断续的柏油路,从土路一踏上柏油路的感觉不是行走,不是骑车,而是飞翔。在一个山坡处,讯车胎破了一次,他把车搬到一个小房子的阴影中补胎;而那时我正好刚刚踏上柏油路开始飞翔,等我终于注意到他胎破了时,正好已从一个弯转了回来,就在讯的正上方。我于是就盘腿坐在单车的一线阴影中,一边看杂志一边看讯补胎,等着他骑车上来。

    就到了宗拉山口。同海子山一样让我们伤心的是,这边的山口不再有高高举起的蓝底白字的大幅路牌。同样很有成就感,但不能满足我们的虚荣心。

    宗拉山的下山路也有断续的柏油路,因为是新铺的柏油路,无比平整,无比爽滑,更加是飞翔上的飞翔了。后来我看其他人的游记,说是这种断续的柏油路是在作试验,验证公路上铺柏油的效果如何。一般说来,等不出三五年,这些土路就要全部铺柏油路了。

    到了西藏境内的第一个县城:芒康。芒康算是个交通要地了,赫赫有名的滇藏线和川藏线在这里交汇。意料之中的,这里没有开通移动电话网;我们在四川境内一直使用的短消息联系方式到这里告一段落。骑着车子在芒康来来回回跑了两三趟,才发现这里远比我们想像中要落后。越落后的地方住宿越贵,我们挑来挑去最后住在武装部招待所,跟在讯满腹牢骚的雅江县城一样。住下来才知道县城里面居然用井水!更别说什么洗澡了。有线电视和IC卡电话也刚开通一个月,招待所给我们的解释说还没来得及买电视机。

    翻看地图,芒康以后将是一段最刺激的历程:到下一个县城左贡之间将跨过澜沧江峡谷,翻越三座大山,其中包括川藏线上的最高峰,海拔5100米的东达拉山。很早以前瞎翻地图时,这里密集的山口就让我们浮想联翩,热血沸腾,如今真的成了现实,这一天就摆在我们眼前了。


    翻越巅峰

    早上起来得很早,准备工作也很快作完了,吃了饭,却迟迟不能出发。为什么?等邮电局上班,好盖一个邮戳!这边的邮电局是早上9点钟上班!并且还有礼拜天休息这一说!幸好是个周末,还不是星期天,否则连等都没有等的。

    9:00盖掉邮戳,出发。出城不多远就开始翻拉乌山,上山8公里。想想西藏也真是,山实在多得不得了,地图上一看密密麻麻,多如牛毛,但有些山实在枉称山名——拉乌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上山8公里可谓是走得轻松愉快,几乎是一气冲到山顶。快是快,因为快所以累,倒在山顶的草地上休息,被讯偷拍了一张“天葬”。又在草地上吃饼干,喝必是,笑称再不会有爬得更轻松的山口了。拉乌山实际是两个相距不远的山口,往前走的十多分钟便到了另一边的那个。哇,这边经幡飘展,热烈壮观。原来拉乌山自有其山势,只不过全部体现在了从澜沧江峡谷上来的这一边。

    下山了!向澜沧江冲吧!刚开始全是石头路,连着几个回头小弯,车拐着还有些滑。讯冲在前面,在其中一个转弯处摔了一跤,我在二三十米远的上一个拐弯处清晰的听见“膨”的一声闷响。不过还好,是从高山上下来,大家穿得都比较多,又戴着手套,有惊无险。再往下走一段,景色开阔漂亮起来。好一个澜沧江谷地!云天恢弘,高山巍峨,草地舒展。公路盘曲下降,浅绿的草地上挺立着青松,向纵远无限延展的农舍、溪流、田园,这景色完全就是我想像中的新疆天山!

    我们在这如同四川的红土盆地里俯冲下降。扑面而来的景色风情总感觉像是到了另外一片国土。来不及流连啊,我们向下飞翔。农舍田园很快的逝去,下面就是山沟了。大约有10公里长的一段已经筑好了路基,看来不久以后就会铺上柏油。再往下面走,我们看到了澜沧江。

    澜沧江,这是怎样的一条江啊!放眼望去,四周群山如铁,裸岩毕露,浑黄的江水在深深下切的狭窄谷地中激荡奔流;这荒凉壮观的景象与上面山坡上的田园风光形成的强烈对比深深震撼了我们的心。站在公里边上俯瞰谷底,不时还能看到一些汽车的残骸。路又变得非常不好走了,全是干燥的浮尘和小石头;黄白色的山石、路面,处处反射着的燥热眼光刺得人挣不开眼,偶尔有汽车过路,铺天盖地的灰尘尾随汽车数百米之远久久不散。

    我们顺着江一路前行,一直来到澜沧江边的小镇——竹卡。竹卡就在澜沧江大桥的边上,有点像竹巴龙相对于金沙江。时间是正午1:45,下面怎么办?前进,则必须在当天下午翻过海拔3908米,相对爬升接近2000米的觉巴山,而且明天直接面对川藏线上5100米的最高峰。就地休息吗?则意味着白白浪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并且从芒康到左贡需要三天时间来完成。我和讯足足犹豫了20分钟,决定先吃饭,然后出发翻觉巴山;那感觉就像武松打虎前在景阳岗,三碗不过岗一样。


    吃饭用了45分钟,接着就出发了。过了澜沧江大桥。感觉澜沧江与金沙江相比有两点非常明显的不同:其一,更加粗旷荒凉;其二,江水下切非常厉害,江岸两边大都是垂直的绝壁,在照片上也可以很清晰的看出这一点。过桥后就是竹卡兵站,让我们极其吃惊的是兵站前面的路边上有两部IC卡电话亭。试着拿出在芒康买的电话卡,一拨,居然通了!太不可思议了。我拿着话柄对外婆说,“我现在站在澜沧江边上……”,似乎比看见澜沧江还要激动。

    公路开始的爬升,没有很快离开澜沧江,而是沿着它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从高处俯瞰澜沧江的视角。放眼望去,只是一派雄浑的大气,在峡谷中大河蜿蜒的澜沧江,和两边的重重高山,都是同样的气势磅礴,相得益彰。公路细如游丝,在山腰上勒出一道划痕,但其气势相比这山这水也毫不逊色。山这等暴戾,这等扭曲,水这等雄浑,公路这等优柔,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和谐自然。

    公路后来仍然顺着一条峡谷拐进了山里。在高原上要看各种诡异的山,各种压迫的山,每每这种公路拐出大江一两公里的路段就是最好的博物馆;金沙江如此,澜沧江也毫不例外。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石头,头上,眼下,水里,到处倒是桀傲不逊、惊石穿空的悬崖峭壁;溪水狂怒的暴跳,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唉,见得多也就习以为常了。

    再往前就看见了觉巴山。一眼就能看见山口,高高在上的山口,我们必须翻越的山口,我喜欢这种山,直接、明了,给人以征服的雄心和诱惑。但是现在到山口之间是怎样的路啊!一折,一折,一折,再折,还折,……我们数都数不过来的折,大环叠着大环,大环套着小环,龙飞凤舞,游走龙蛇,爬满了整个山坡。刚上坡的地方有个村寨,在桥头休息了一下,啃了一些干粮,我们就开始苦力的干活了。埋头不问身边事,心里想着应该在前面哪个哪个拐弯处休息,眼睛死死的盯着前胎,只顾一下一下用力的踩车。汽车过去,灰尘扑面,有的时候还停下来回避一下,有时候就什么都不顾,视若无物了。大概休息过五六次,我们来到了在山下就可以看见的那个山口。阳光下回看来路是什么感觉?“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当年毛委员长在娄山关,想必感觉也莫过如此吧!

    这个山口并不是真正的山口,但也离上面不远了。接着又在山上跳了三四转圆舞曲,我们终于来到了海拔3930米的觉巴山山口。透过密集的经幡,可以平望西岭千秋雪。

    出人意料的,公路一转过觉巴山口就开始下坡,似乎幅度还不小。太难以理解了,下坡!这才是3900米的地方呢,明天还有个5000米的山!怎么就开始下坡了?我们心疼得不得了,公路却肆无忌惮的一路下放,一点不顾及我们的感情。下了三公里坡,海拔大概降低了好几百米,我们终于来到了登巴。这只是川藏线上一个小小的村。一问,居然没有旅馆!我们只有找到一个老人要求帮忙;还好,他正好是替电信局看房间的,于是我们就住在他们看房间的床上,叫他把我们反锁在电信局的新房里。感觉还不错,至少比住道班强多了。晚上我们自己买了方便面泡着吃,第二天早晨直接在老人那儿吃过糌粑,接着走路。


    途中仍然是高山峡谷的景色,并且非常顺利的到达了东达拉山下的唯一一个……,一个什么?不是乡,连村都不是,只有一个兵站,叫荣许兵站,当时时间才10:30。按照计划,我们可以从容的吃午饭,11:30以前开始翻东达拉山。但问题就出在吃饭上。没有地方吃饭!兵站里面空空的,只有一个兵在外面执勤;估计是单车旅行者见得太多了吧,一点也不热情,问什么事情爱理不理的。讯去打听了什么时候开午饭,12:00。兵站就是兵站,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总不能让我们在这里等上一个多小时,再花一个小时吃饭,然后去征服川藏线上的最高峰吧?但是不吃饭也不行。昨天晚上、今天早上都没有像样的吃上一顿了。最后只有在兵站下面的藏民身上打主意。方便面吃腻了,那就只有糌粑。就吃糌粑吧!连吃带拿,我们买了一斤糌粑面用作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再前面的景色也是溪流,草山,松林,栅栏,感觉有些像从拉乌山下澜沧江峡谷途中的一个对称。更上面的山就要大气一些,以浅草和石块为主,没有更特别的景色。公路沿着一脉接一脉的小山丘前进,不易察觉的缓缓上升;公路下面是草原,一些浅浅的滩涂般的河流,或者叫做沼泽。途中喝完了水,有的地方有小股的水流从路边的石头缝中涌出来,我们就用水壶接那样的水喝。都是冰雪融化的水,冰清玉洁,刺骨的寒冷。

    等我们发现所谓的东达拉山不过是这一脉脉山丘中的某个较矮的山口时,我们离东达拉山也只有几公里之遥了,可以清晰看见汽车是怎样随着山丘一转一折的前行,最后从那个看上去并不是很高的山口翻过去。看见山口我就来了劲,一口一口吃足了力气努力往前面踩。好像是比平地上(或者说是翻前面那些山)要费力些,不知不觉翻了这么高了,应该不是心理作用。

    到了!川藏线的最高峰啊,我们终于上来了!我青春的最高点,并不比翻上折多山更激动,但更多的是一份骄傲和荣耀。

    这就是最高点吗?是我青春的最高点?是我人生的最高点?我仍然意犹未尽。爬山吧,我看见公路两边还有一些小山丘。我可以更上一层楼的!没有多想,我就向山上走去了。山坡不是很陡,大概四五十度的样子;山坡上堆满了风化后的石削,走上去咯之咯之的响,并且还很滑。石头大都很尖锐,还有一些石削是漂亮的红色,应该是铁质的氧化物吧。石头缝里还努力生长着一些花,很少,也不大,但有着一种和石头一样锐利的美。一气爬着还有些喘不过气,爬一段要停一下,后来把速度放慢了也没什么感觉了。不知爬了多高,到达了小山的顶上,这里的高度和对面积雪的山鞍相持平了。山上的石头尖锐如刀;很想发现一两朵雪莲什么的,可惜什么也没有。四处望望,就下去了。

    下山时才发现冰风刺骨,无比寒冷。刚才在山口上还穿着T恤和短裤呢!忙不叠的把长裤套上,夹克也裹紧了,才把车一路下放,还是觉得冷。下了一小段后,发现公路路基被重修过了,又要铺柏油路?看来我们又领导了一场西藏修路风暴的前兆。等下到坡度较平了,——果然是一大段上好的才铺的柏油路。阳光灿烂,热得不行,又赶快把长裤、夹克全脱下来。这一段景色非常好,山非常入画,山下的黑松林上方经常有屏风一样石岩高高矗立;山下则是嫩绿的草地和明快奔流的河水,再加上一条这么好的路,我想像传说中的瑞士也差不离了吧,真是天堂之路!

    一直骑了10公里柏油路到达左贡。这也是一座蛮有个性的城市,城市的东头就是一面旗帜般凝固的石峰。左贡有一条很好的水泥路纵贯全城,有自来水,和芒康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


    怒江山

    从左贡到下一个县城八宿有200来公里,中途只有一个比较大的邦达兵站,离左贡有105公里。我们也不知道究竟能够骑多远,105公里在平原上也许是小菜一碟,但在高原上能不能一天骑到我们心中都没底。不管怎样,先骑出去吧,大不了找道班,找藏民罢了。

    懵懵懂懂的出发了。在左贡吃饭的时候我们就打听到,出城后有65公里柏油路。65公里!我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事实如此,阳光灿烂中我们在柏油路上骑行,讯踩得飞快,我则一点状态也没有,此时平滑无比的柏油路对我来说与土路毫无区别。我说,我的状态只在爬山上,还不如让我骑车爬山呢,平路太不刺激,把讯气得半死。现在想想,应该属于高原反应吧——由于翻越东达拉山时兴奋过度;不过当时并未察觉。

    骑了55公里后到了一个镇,叫“老左贡”。看样子不小,全是藏民;不过地图上没有标明,非常奇怪。当时正好碰到下雨,我们去找饭店却一无所获,只有在镇边新修好的电话亭里躲雨,外面围满了一群藏族孩子看着我们像在围观动物园里的动物。请假一个月,出来已经18天,差不多该往回走了。我当时状态不好,一下雨心情就很差;甚至当时就想拦车走了。

    还好我没有那么冲动,也没有那么赖皮。在老左贡我们停留了一个小时,时不时观望着天气,没有一点好转的样子。最好实在忍无可忍,批上雨衣出发了。走出去十分钟,天晴了!回头一片浓密的雨区!SHT,忍不住破口大骂。到这里连柏油路都还没走完呢!

    我们在路边找到一家藏民,打着手势问老大妈要了一些糌粑,和着酥油茶吃了,又休息了一会儿。糌粑就是糌粑,一半是心理作用,一半是强打精神,我又开始威风起来。想想刚才就差点作了逃兵,简直是耻辱!拼命踩车,不过仅仅爽快了10公里,土路又开始了。

    土路很差,沿着浅浅的草山和一条小河。汽车一过,尘土飞扬,一切都是老样子。讯这时候状态也不行了,时不时肚子闹点毛病。现在好了,我们相互拉扯着走,一幅相依为命的样子。又开始的苦行僧的使命,掰着指头算着剩下的四五十公里还要几个小时……

    后面一段景色还可以,有一段路边有湖泊,淡绿草地如茵,灰白色的石灰质连山,峰峦尖锐。我对讯说,以后要是有机会,就要在这种地方安营扎寨,野外宿营。但整个天色又阴沉了下来,我一边机械的踩着车,一边侧头望风景,暗自可惜,不能拍张照。这一整天在胶片上全是空白,没有一张相片。

    走得快不行了,一路走一路看讯的里程计。这一段风景过后,终于出现了一片村子。一问到邦达只有几公里了,一鼓作气的骑了过去。

    邦达是交通要地,是川藏北线和川藏南线的一个交汇点:北线上的交汇点是西藏重镇昌都,南线上就是邦达。我们在邦达外面首先就发现了一个很大的武警道班。上前问了一下,居然住满了。于是接着前行,进入邦达。“进入”这个词实在用得不好,邦达也就是二三十米长的一条街,街的一边在大兴土木,另一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店,每个店灯火通明,门面被挤得窄窄的,是一片无比兴旺繁荣的弹丸之地。停下车来掏出手机一打开,果真有信号!太神奇了!我们在路边美美的吃了一顿天价晚饭:15元的炒肉,10元的青菜,还有10元的汤。第一次住兵站,而且这一住就是川藏线上的模范兵站:邦达兵站。25元钱一晚上。晚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我们也想不了太多了,谁还知道我到底能够骑到哪里,怎样才能从西藏回去呢?睡吧睡吧,要是每天都能无忧无虑的这样流浪,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


    第二天起床出来,是个阴天,地上的土色还是湿的,但没有积水。出发了!很大的风,吹得我欲飘然归去。邦达后面就是怒江山,不高,整个看起来有点像从芒康出来爬拉乌山的情形。风从前侧面吹来,骑车颇有些阻力;山似乎在前面打了两个转就上了山口了,这种山看着就是舒服。上山14公里路,大概休息了两三次。有一个地方道班在修路,我想把单车从边上冲过去时马失前轮,竟摔了一跤,腿上受了一点伤。我把这看做一个预兆,——开始爬二郎山前,也就是开始川藏线之行前我也摔了一跤,这一跤怕是意味着到结束的时候不远了。

    前面就是海拔4839米的怒江山口。怒江山也叫业拉山,山口的旁边是一些石灰质的小山,甚至还有个中空的洞。往前面看去,云雾生处是一些红灰色的赤裸裸的山脊,很漂亮;但是由于没有太阳,照片拍出来的效果并不是很好。我们停下来休息时,看见一些大卡车过路,车上的藏族司机专程下车在山口上拉上自己带来的经幡。

    下面就开始下山。从资料上得知怒江山是“川藏线上第一大天险”,非常“雄壮”,但我们还没有看出一点点眉目出来。车子向下面滑去,就开始从两边小山的夹缝中看见前面山坡上的一些弯弯扭扭的公路了,再往前……

    我们要惨叫了!喔呀呀,这叹息只有李白在《蜀道难》中的“噫嘘唏”可以相媲美……看看前面的山坡!看看山坡上面的公路!游龙走蛇一样盘盘绕绕,爬满了所有地方!太壮观了!我现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语言来表明我们当时的心情,对于骑车旅行的我们,看见这样的公路就如同最狂热的追星族看见了自己日夜思念的梦中偶像一样,可以用膜拜来形容。只有在最伟大的山水间人类才能创造出同样伟大的奇观!

    就不用多说了。也不能准确的说出来。就那样盘啊,绕啊,滑行,飞翔,从天堂向着深渊俯冲,像活塞在汽缸里振荡……途中很多地方修好了路基,看样子又是准备要铺柏油。现在我们已经足够爽了,不知到时候还会是怎样!

    怒江山的弯道之多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原来想也就是这片山坡吧,哪知道这仅仅是冰山一隅。山坡下完了,公路钻进了山沟继续下降,同样是一层叠着一层的弯道,一样的豪放,一样的繁复,似乎永远止境,唯一不同的弯道左右摆阖的幅度收缩得更小了;就像是公路这条巨蟒在更紧张的盘曲着,时刻准备挣脱了群山的束缚跳出大山一样。我笑着对讯说,极品飞车的任何一条赛道都不知道比这里要逊色多少倍!

    怒江山的下山弯路大概盘曲俯冲了30多公里,然后一头扎进怒江峡谷。前面我说好一个澜沧江峡谷,这时我要说:好一个怒江峡谷!从金沙江到澜沧江,再到怒江,一个比一个荒凉。太阳也出来了。白色阳光下白得刺眼的怒江峡谷,两边的石头山上寸草不生,公路完全就是在山中间凿出来的一条栈道。我们在公路上骑行,就像走在一个采石场里面一样;寂静无声而上下四壁又反射着阳光喧嚣的轰鸣。在当时的骑车笔记中我对这一段写的是:“后来沿怒江,山极荒,极热,极野蛮。”句句真言。


    怒江沿途的公路有不少塌方地带,也有很多地方在重修靠江一侧的路基。没有一间建筑,没有一个人。我们在这样的路上走了10来公里,看见一个废弃的道班。再往前,有一个武警中队驻地,旁边就是怒江桥。真是一处不如一处。金沙江桥处有一个镇,澜沧江桥处有一个兵站和几家小店,而怒江桥处就只有一个武警驻地,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更不要说什么饭店。我们只有穿过了怒江桥后面的隧道,在一个守桥雕楼的阴影中吃了午餐:早茶饼干、卤汁豆干。由于事先有所准备,吃得还比较爽。顺便说来,这一路的干粮,除了馒头,早茶饼干是我们的最爱。

    下面继续狠命踩车。在山坡中上车狠劲发力的动作成全了我回忆中的经典。沿着怒江分出去的支流上溯而行,情形一如既往的相对金沙江、澜沧江更加野蛮荒凉。山高路远坑深,路边一溪黄水跳掷奔腾;由于常年积水的冲刷,路边有些山崖全是黑色,而有的路段为了对付塌方,数百米之长全用条石铺路,单车走着更是跌跌撞撞,酷热难当。后来发现路边山的颜色缤纷,有的地方竟有黄、白、红、黑之多。又一次休息时,我在路边的乱石堆中检到了几块非常纯净的水晶石。

    从3765公里路牌处开始居然是柏油路,让我们惊喜无比。一路狂奔20公里到了八宿县城,找到邮电局招待所住下。房间里一台破破的电视机打开一看居然是彩色的,惊喜之情不亚于我们看到那一段从天而降的柏油路。

    八宿之别

    八宿实际上是个不错的县城,有一条很好的水泥路。商店、邮局、农业银行样样俱全,也开通了移动电话网,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报刊亭。我们到八宿一个多小时后就下了一场暴雨,当时我们正在饭店吃晚饭。紧跟着暴风雨的,不到10分钟,手机上面就没有了信号——光纤断了。公路塌方没有?这是我们最关心的。问当地人,他们也不知道。说是要等前面传消息回来。

    第二天则下了一天的雨。公路果然塌方了。是昨天的暴雨下塌的,并且是两面塌方。我们骑车出来已经走了整整18天半,我时间不够,不能再骑车了。上午我去邮局把睡袋和一些小工具寄回去了,下午卖掉单车,换了240元现钞和1斤卤牛肉、鸡翅。遗憾哪!我现在写到这里都感到深深的遗憾,就这样急切匆忙的告别了川藏线。不过当时我倒没有这样想,心理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2150公里的川藏线,我走了其中的1350公里,完成了康藏草原、横断山区全程。川藏线上14座高山,到八宿时我们已经翻过了11座。

    第三天仍然全天下雨。我们无聊的八宿街上来来回回的走,熟识了八宿县城里面的每一辆汽车。傍晚的时候部分公路被疏通了,进来了一批客车。我联系上了一辆从昌都到拉萨的过路车。

    后面的几天就全部在车上度过了。我经历了所有在长途汽车上能够经历的事情:碰到过大大小小的塌方,车子被堵在途中而被迫在车上过夜;为了趁天晴我们也曾连夜赶路;车子破过胎、换过轴;在等待塌方的时候车上的藏民们自己支锅煮酥油茶,抢购饼干和方便面,还看到了旱蚂蟥;途中我们看到了其烂无比的烂路,看到了车后背着备用车轮的两个骑车的老外,看到了热气腾腾的温泉河,看到了美丽的尼洋曲和雄伟的工布巴拉雪山,看到了十多个踩单车的人,看到了雨后升起的双虹,看到了雨季泛滥的拉萨河。我和车上的藏民,还有出行的老人都交上了朋友;我们在一起吃饭,向他们请教“喇嘛”和“呐玛”的区别,上车时还素不相识的人们下车时都成了勾肩搭背的哥们。在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候,车子里总是弥漫着藏民们祈祷的呢喃声;在车行如飞的黄昏,我听到了一首接一首的民歌大连唱,从《歌唱九寨》,到《神鹰之歌》,再到《康巴汉子》,恍惚中我仿佛来进入了范春歌描写的《天歌难再》。本该两天就完成的旅途因为塌方等原因我们走了整整四天,而这四天我都是在客车中间过道上的小矮凳上度过的。让我在这里充满感情的罗列一下我们途中经过的那些神奇的地方吧:八宿出发,翻安久拉山,然乌前面的塌方,夜走波密,受阻排龙大桥,夜宿通麦,过排龙天险,遇塌方,夜翻色齐拉山,到林芝、八一,看尼洋曲,到工布江达,翻工布巴拉,过墨竹工卡,达孜,直到在车上远远的望见了布达拉,那耸立在拉萨市区正中间的雄伟圣殿,我回到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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