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佬是上郭村的,一对叔侄,老的精瘦,小的却高大壮实,外号“小牯牛”。小牯牛肩上一个挑子,一头是大黄桶,一头是箩筐,叮叮当当的装着一些家伙。他们进村一会儿,一头大肥猪就拼了老命地嚎,把人都叫去了。“扑——”一个猪尿泡落到人群里,有人抢到了,马上放到嘴上吹,慢慢地鼓大了。
看完杀猪,我就跑回去了,看打豆腐。一锅豆浆,要熬上小半天的工夫。神奇之处在于点卤,卤水一兑,盖上一会儿,再揭开来一看,怪了,全变成白嫩嫩的豆腐花。
舅爷喝了豆腐花,咂咂嘴,对母亲说,嗯,今年的豆腐打得好!舅爷有一样本事,会拉糖。他有个专门的工具,木头做的,叫糖桩,绑在门栓或大树上,把冷了的糖稀弄来,套在糖桩上拉。拉得很慢,其实用的是暗力,结冰的天,舅爷头顶上却不断地往外冒热气。拉得长了,用手在中间搭一把,上一个大步,往桩上一套,再拉,如此反复。惭惭越拉越白,越拉越有韧劲。
年三十了,母亲和姐姐在灶间忙着,父亲扫尘,贴对联,我也帮帮忙,擦煤油灯的灯罩子。我家有一盏“保险灯”,比端盏灯大些,比马灯又要小些,系一根尼龙绳吊在堂屋的梁上,绳子穿过滑轮拴在墙壁的钉子上,要用的时候,“骨碌碌”放下来;熄灯了,又“骨碌碌”地扯上去,自如得很。
就在这盏“保险灯”下,我们一家人围着吃年饭。母亲不断地说,吃慢点,年饭么,多吃菜。父亲一个人坐在上方,脸上格外和气,偶尔端起杯子“吱”一口酒。父亲有一个小酒壶,放在火钵里温着,杯子空了,便伸手拎起来斟一杯。酒从壶嘴子里倒出来,划着弧,清亮亮的泛着热气。我吸吸鼻子,闻到一股香。父亲注意到了,把酒杯向我推推,让我也喝一口试试。
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父亲忙叮嘱道,慢点,喝慢点,一小口,一小口。我在心里说,不就“挖耳”大的杯子吗,还一小口。我端起杯子,不管不顾地往嘴里一倒。天啊!害死人了。那一下,从没有过的感觉,像一把火,从喉咙里一直往心里烧。我本来想大喊几声什么的,但喉咙像被鬼捏住了,只得大口地喘气,眼泪辣得止不住地往外淌……
当我终于缓过来的时候,墙上的广播却变了腔调,成了大队长的声音。那时候,我们村里家家都安了小广播,一天响三次,从《东方红》开始。有时,广播突然停下来,换成大队干部的声音,或是说一件事,或是通知谁谁有信件,但多半是召集各小队的队长去大队开会。我们静下来,听大队长说话。好半天,我们才听出大队长的意思,他是在向全体社员道辛苦、拜年呢。说了一会儿,大队长突然提高声调说,一队呀,一队老丁呐,你正在吃年饭吧,多喝几杯啊,喝好了,一会子我带你上山打野兽去啊……老丁就是我父亲。父亲先是愣住了,接着就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声。原来,大队长真的喝高了。
除夕夜,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兴奋地等着,等着新年开大门的那阵鞭炮响。等着,等着,父母就老了,我则长大了,也成了一个父亲。
关于我们 丨联系我们 丨集团招聘丨 法律声明 丨 隐私保护丨 服务协议丨 广告服务
中国西藏新闻网版权所有,未经协议授权,禁止建立镜像
制作单位:中国西藏新闻网丨地址:西藏自治区拉萨市朵森格路36号丨邮政编码:850000
备案号:藏ICP备09000733号丨公安备案:54010202000003号 丨广电节目制作许可证:(藏)字第00002号丨 新闻许可证54120170001号丨网络视听许可证261059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