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怎样说出我重又听到这些歌的感受?
是在拉萨的天空下行走的时候。这之前打开一个很少开启的抽屉,灰尘竟穿过缝隙撒落下薄薄的一层。拂去灰尘也就触及了记忆,而且是触及了被歌声环绕的记忆。就这样重又见到了这盘磁带。有划痕的壳。蒙在壳上的纸被撕掉了一小角,但颜色还新,一道像是打在厚墙上的红光照亮着这几个字:“崔健1986 —1996 ”。
我把它装进小机器里就出门了。正值午后。猛烈的阳光以西藏特有的强度将屋外的世界照耀得一片亮堂。这才叫做光天化日。但更为猛烈的是一首乍然响起的歌。瞬息之间,不,比瞬息还要快,就穿透耳膜,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了整个身心。
其实这是一首温柔的歌。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一块红布”。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来不及看见已经被泪水蒙住了双眼也蒙住了天。
一块红布将我一下子裹成一团,使我呼吸困难,举步维艰。这是一块很旧的红布,纤维已经稀疏,散发着陈年往事的气息。是的。陈年往事。在一片迷迷茫茫的光线里渐渐重现。
二
说起来真的并不遥远啊。多少年?7年,9年,最多不超过13年。那是最早听到这些歌的时间。
唱吧。一起唱吧。在一间被群山和河流包围的小屋里。一无所有。如今早已散落各方、杳无音讯的几个年轻人在一起唱。充满激情。但也是属于那一段年龄的激情。与那其实很悲凉、很无奈的歌无关。那时候,悲凉和无奈都还没有降临到他们的身上。脚下这地在走,身边这水在流,这一切发生之后才发现没有可能抓紧你的双手。
阳光。猛烈的阳光。当一个人能够承受如此猛烈的阳光,那肯定是青春时节的花样年华。花房姑娘,靠在门上,眼看着从这样的阳光下大步走来的一个人,充满活力,无比健康。他结实的胳膊黝黑发亮。他灿烂的笑容天真无邪。就这样。一段在花的迷香里沉醉的日子。如今我只要走近一幅尚未完成的绘画就会闻到那样的芳香。
让我在雪地上撒点儿野。黄河边上,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把这首歌唱得惟妙惟肖。简陋的酒馆。无数瓶可以让人一醉的酒。与我们的心态相应的是撒野似的无拘无束的渴望。并肩行走。在行走中唱这样的一首歌。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天走到黑夜,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于是在不断的行走中相遇,分别,遗忘。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可是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因为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所以我们最终只有也最好是相忘于江湖。
很快就到了今天,快得让我措手不及。一个正在北方农村拍纪录片的女友在信中写道,“我还一直没有来得及把自己从年轻人的位置中搬开,可又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成年人。”
三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重又听到这首歌的时候,竟发觉这首歌与这个地方如此谐调。这个地方就是西藏、就是拉萨、就是八廓街。它们彼此之间,最深处的,空旷与寂寥,竟然何其相似。
阳光如钻石。如碎裂的钻石。闪烁着碎裂的钻石无数碎裂的光芒。在这样碎裂的光芒中我听见了哭泣。先是哽咽。很快化作号啕。但都不会被别人听见。除了我自己。因为这样碎裂的哭泣是在肌肤里发生的。
阳光下,哭泣只能隐藏在肌肤里。我的血管浸透了泪水。血水交融着昼夜奔流。那么,深夜,当阳光被月光替换,是否我的哭泣才会冲出肌肤的封锁,那粒粒碎裂的钻石终于撒满一地,再也无法拾起?
为什么,重又听到这首歌会听出这样的感受?不知道。我不知道。可那钻石一般的哭泣啊分明深入肌肤。走在八廓街上,一道刺目的红光骤然掠过眼前,一阵突然的痉挛几乎使我难以迈步。
西藏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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