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无法忘记1998年深秋发生在川藏公路的那场劫难。
当时我们一个排的兵力,驻在川藏公路海通沟83道班,担负海通沟到金沙江边路段的养护保通任务。进入8月下旬,藏东地区连日阴雨下个没完没了,气温骤然下降,战友们不约而同穿上了棉衣,似乎冬天已提前来临。这么冷的天发洪水几乎没有可能,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不可能”中,正酝酿着一场灾难。8月31日的下半夜,熟睡中的我们被忠诚的黑狗歇斯底里的狂吠声惊醒。只见奇曲河上空一股厚重的水气直涌过来,震耳发聩的水声刺破沉寂的黑夜。直觉告诉我,势不可挡的可怕山洪来了。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施工的机械设备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汹涌的洪水漫过公路,直冲营院。推土机、装载机等大型机械只能开到山脚下,由于坡度太大,继续往山上开,就再也爬不动了。等想起该转移些粮食时,库房已被激流冲倒。
到处黑咕隆咚,山坡上蒺藜、杂树、藤蔓,如一张张牙舞爪的巨网挡住了大家的去路。四周黑得张嘴看不见牙,战友们只能靠彼此呼喊名字来判定是否有人掉队。想冲破那张巨型的拦路网,开出一条通往山上的道路,等于做梦。大家只能凭着自己的判断向安全地带摸索。我从一棵大树下的怪石处,钻入了茂密的丛蔓中,自以为往上攀了好大一截,可不知咋回事,辛苦了半天,又捉迷藏似的回到了那块怪石旁。
天色渐渐发白,我听到有声音在头顶上喊我。原来,战友们已在山腰一片稍微平整、植被稀松的地方集结。相见时,我们面面相觑,不敢相认:身体裸露的地方,无一例外地被划下条条纵横交错的血印子,湿透的衣服全都像在泥浆中浆过一样,俨然一副副活生生的兵俑。清点人数,庆幸的是,一个都不少。
朝山下望去,浊浪排空,公路边的营房不见踪影。“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家?”大家高声呼喊着哭成一团。沙沙的秋雨,一点也不同情我们的遭遇,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坐在冰冷的地上,我们一筹莫展,肚子开始不同程度地闹饥荒,肠胃里“咕碌、咕碌”渴求食物的声响此伏彼起,清晰可闻。我手托腮帮,恍惚间,看见母亲手捧一摞用黄豆面烙的煎饼,朝这边走来。煎饼的香味真是太诱人了,我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滴在手背上,人也随之一惊,从梦中醒来。
暮色四合,寒气上升。穿着湿衣服的我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身上没有盖的,我们相互依靠着取暖,不知不觉睡着了。连部救援的人什么时候能把食品送过来还是个未知数,肚子饿得发慌。求生的强烈欲望,把大家的目光锁定在了青冈菌上。
夏季施工,见公路沿线的农牧民,漫山遍野地采青冈菌。据说,那是西藏特有的稀有菌种,味道特别鲜美。青冈菌大都生长在枯死的青冈树上,战友们一起出动,对它来个拉网式的搜采。眼睛瞅酸了,脚走痛了,到晚上所有的收获集中在一起,顶多只有半脸盆。没有火,菌子在雨水中洗一下,大家津津有味地生吃起这来之不易的劳动果实。青冈菌名不虚传,果然香脆可口,每个人都恨不得将自己分得的菌子一口吞进肚里。别说,这菌子还真不错,在肠胃里没有兴风作浪,也没出现什么其他不适反应。到后来,菌子越来越难找,采集的范围也不断扩大,菌子也由起初的人均每天20几个渐渐地只能分到七八个了。但是只要有收获,哪怕半天采一个,我们也会坚持不懈。长时间没沾油盐,战友们一个个面色灰青,暗淡无光,头发凌乱,胡子拉查,活像原始森林中饮毛茹血的野人。战友们搜肠刮肚地说着笑话,不遗余力地给对方鼓劲。当救援部队找到我们时,已是被洪水围困后的第16天了。 川藏公路海通沟到金沙江40多公里路段中,7.4公里的路基随水而去,大型塌方、泥石流、滑坡146处。史无前例的山洪将此路段破坏得体无完肤,面目全非。我们重整旗鼓,又紧锣密鼓地投入到抢通公路的战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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