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岁末,一个从没离开过鲁西南的瘦弱少年穿上肥大的军装,在白发苍苍的奶奶和瘦弱母亲的泪眼中坐上军列,去了他连梦中都没去过的西藏。
那个少年就是我。那一年,我还不满十八岁;那一年,我的家庭处在最困难的时期;那一年,我年近五旬的父亲在我当兵离家的时候还在外打工。
父亲在县城一家商场做推销员,因无意得罪人而遭假发票陷害,既受牢狱之灾又负债累累。曾经温馨的家一下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惶恐中。经过几个月的周折,父亲终于出狱了,但又只能被迫外出,躲债也是为了挣钱还债。家里剩下正在上学的我们兄妹三人和目不识丁的母亲及白发苍苍的奶奶。
记忆中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我经常拿着一块干硬的馒头就着咸菜跑步去几公里外的学校上学,我穿着父亲的旧衣服在同学面前不敢抬头,我甚至忘记了肉的味道……
我们兄妹三人都在上学,山一样的重担已让这个困顿的家庭无法承受。我不愿再看到家里这种举步维艰的状况,也不愿再看到母亲四处陪着笑脸借钱而深夜泣哭的模样。我毅然选择了未知但属于我的路——去当兵,实现橄榄绿的梦。
火车上,我躲在一边偷偷看着从各地汇集一起的战友大声地说笑,吃着我从没吃过的零食,胆怯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默默地啃着部队统一发放的面包,手还经常下意识地摸摸贴身塞着的母亲借来的五十元钱。钱已汗津津的了,它和一大包书是我的全部家当,伴我一块去遥远的西藏。
我曾经属于贫穷,曾经因为贫穷而无比自卑。在部队里我不能和战友们合群,尽管他们不断地尝试着让我融入这个群体。我羡慕他们有一个富足殷实的家庭,可以让生活如彩虹般多彩。而我则只能在袅袅炊烟里聆听贫困的叹息,树影萧瑟中触摸暮色家园。从童年滑过蛛网尘封的窗棂,时间只是黄土地上的一株枯草。
矜持的我仍像扯着遮羞布一样固守着自尊,又极其乖戾。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书,在书的世界里将世界遗忘。在别人看来我是一个怪异的家伙,确实,在部队最初的日子里,我很茫然,不知道方向在哪里,路又将会怎样延续,脆弱而敏感的心被重重封锁在孤独的自我中。
假如没有太阳的照耀,这个世界将会无比寒冷;假如没有人情的温暖,我的世界将会愈发窄狭直至绝望。感谢在生命中最迷惘最无助的时候遇到的理解我支持我的人,没有他们,我可能会在失衡的天平中像一片坠落的羽毛。
新兵第一年,家里遭遇了重大变故,几乎让我失去了坚持的勇气。当时我精神濒临崩溃,茶饭不思,工作不干。白天神色恍惚,目光呆滞,夜里蜷缩在被窝里以泪洗面,胡思乱想,甚至都想过偷偷逃跑。
于永春,我的副连长,在得知了情况后没有简单地规劝,而是狠狠批评了我,他如醍醐灌顶般的一番话使我茅塞顿开,人归清醒。我知道正是因为风雨飘摇的家急切地需要我,我才不能让父母的眼泪流得更多。苦难给了我自卑,但自卑并不会一直使我懦弱,梦在眼泪中醒来,我同样拥有平等的阳光。
假如贫穷是沉重的石块,我正在打磨着让它成为我向上的阶梯。默默地坚持,在努力中奋进,不管什么岗位我都全身心投入。我的工作得到各级领导的肯定,连年获得优秀士兵、优秀助教、优秀班长等称号;我将工资悉数寄给家里,让家人永远告别贫穷的梦魇。父母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们很自豪地跟别人说自己的儿子——我成了他们的骄傲。
书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成为了我前进路上不竭的动力源泉。庞耀强政委曾在夜里查铺时,几次掀开被子看到我正躲在里面打着电筒看书、做笔记,他叹了一口气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用功的兵,早点休息别太累了。”听到他父亲般的话语,我的眼睛湿润了。后来在他的关心下,我调换了工作岗位,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专心读书写东西。我的文章在《西藏日报》、《西藏商报》及部队报刊上发表十余篇,庞政委欣慰地笑了。他经常对我说:“你可以写得更好,但要保持一颗平常谦逊的心,摒弃浮躁,让自己从心灵上完成超越。”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的人和事,对于我,这是自我救赎的十年,是不断超越自我的十年。十年来我一直追寻着一个遥远的梦,用阳光和汗水筑垒生命的厚重。感谢贫穷让我学会坚强,在坚强中磨砺出一对翱翔的翅膀。
人处在什么境况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向什么方向移动。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到为人夫为人父,回首用泪水和艰辛铺就的路,我更坚信执着的力量。前方的路还很长,我期待着下一个十年和更多的十年,在前行中也许依然会荆棘遍布、风雨相伴,但是走过昨天,我将更加从容自信地迎接每一次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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