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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诺老人和他的河

2015年03月21日 11:24    来源:中国西藏新闻网    记者 杜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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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牧场上的次诺老人从无梦的沉睡中醒来。他所在的地方,是1720年大将颇罗鼐率军和准噶尔蒙古军鏖战的史诗草原:当雄。但是次诺老人的醒来,与此无关。这也不是因为不远处的青藏铁路上夜班火车轻快的车轮声,通车已经6年,如今连刚出生4个月的小牦牛都不害怕这有力的节奏声了,也许它们在娘胎里孕育颠簸时,就已经听惯了这车轮声。

    当雄古代简史

    当雄,藏语意为“挑选的草场”,藏南与藏北的交界地带,面积10036平方公里,平均海拔4200米,是从藏北草原通向拉萨的要冲,也是战略要地。

    公元1260年,忽必烈派兵统一西藏,在当雄羊八井等地设立了驿站。在公元1635年至公元1654年间,游牧于天山附近的和硕特蒙古首领固始汗再次统一了西藏,并将当雄草原作为养马地。这里开始以蒙古族行政方法管理,称为达木蒙古八旗。

    1717年,蒙古准噶尔部策妄阿拉布坦遣策零敦多布率兵6千人,绕戈壁、越大山,奔袭西藏。后藏名将颇罗鼐奉拉藏汗之命,动员征集卫藏地区的民兵在当雄草原奋力抵抗,鏖战数日。

    无梦的黎明

    在这个黎明醒来,也不是因为老伴贡嘎起来挤奶。已经是初夏,成年牦牛一天要挤3次奶,其中一次就是在凌晨。草原上万籁俱寂,能听到细细的奶汁射到木奶桶内的“刷刷”声。牦牛绒纺制的黑帐篷里没有了下午的闷热,铁炉内的牛粪火还未熄灭,帐篷门外风绳上挂着的奶渣口袋摇摇摆摆,夜风吹来浓郁的酸奶味。

    次诺老人舔舔空荡荡的牙床,觉得自己终于是睡不着了。他坐起身,走出帐篷外,或许在横跨当雄草原上空的银河天幕之下,他能找到自己失去的睡意。帐篷外的空气清冷,黑暗中他看见多毛的脊背和光滑的犄角拥挤在一处,这是次诺老人的牲口圈。成年母牛在外,小牛在里,脖子上的绳索和地面的绊绳紧紧扣在一处,形成两个大小嵌套的四方形牛阵,最核心则是白石堆成的一个小小的煨桑处。在当雄草原上,所有的牧民家都是如此布置。只不过次诺老人家只有20头牦牛,勉强只能稀疏地围满四方形的两边。

    老伴贡嘎蹲在牦牛身后挤奶,次诺看着她提着沉重的木牛奶桶走过身边,新鲜的奶水从她的指尖滴落在草地上。贡嘎的身上是一股露水和鲜奶混合的气味,她吃力的喘息着,次诺想,老太婆终于是老了。

    牛奶之河

    次诺老人面北而坐,不停地以手抚摸着湿漉漉的草地,他有些困倦,却又睡不着。他返身去拿了一卷牦牛绒卷,在手里缓缓地盘着。不知何时听到的一些零散的故事在脑中盘旋。有些牧民卖出了所有的牛羊,将草场租给别人,去做生意发了财;有的人则到拉萨贩卖酥油,甚至将生意做到了国外;还有许多人说老牧人没有生意头脑,只会守着牧场移动。

    次诺不服气地咧开嘴,真正的牧民才是天生的生意人,早在40年前,他就曾做过生意。大约在藏历二月,他会和伙伴们一起,向着纳木错附近的盐湖进发。他们从湖中铲出大块的盐泥,装满所有的驮袋,让牦牛喘着粗气,再向着农区出发,以盐交换糌粑和青稞。初春是牧场最艰难和最饥饿的季节,每次漫长的采盐和贩盐,都要持续3个月之久。在初春的严寒和雨雪中,他曾走过了多少封冻的土地。

    他也用自己辛苦放牧的畜群,换取了人们的尊敬,并迎娶了同村的牧民姑娘贡嘎,那时的她,脸颊黑红饱满,硬顶的白礼帽压着油黑的长辫子,害羞的双手垂在从腰间垂下的硕大的银链上,一把白银鞘的小刀在腰间不自在地摇摆着。


    在孤独的放牧岁月里,他也曾揣着糌粑,骑马走过了从那曲到羊八井的广阔河谷草原。“做生意有什么了不起呢?”他想:“不过是闯荡,没有牧人不认识的道路,没有牧人不敢走的地方。”他深知,沿着当雄河这条宽阔的河谷,顶着头顶的银河,一直向前,就能抵达拉萨。年轻的他,就像是牧民姑娘呼啸着掷出的乌朵石块,一往无前;就像是夏天抽响的马鞭,迅疾猛烈。在这片牛有犄角,狗有利齿,连历史都带着锋利刀光的草原上,不勇敢的男人是无法生存的。

    在这个黎明,他又变成了当初那个痛饮酸奶,从刀尖上大嚼生牛肉的青年。抬头看看头顶逐渐黯淡下去的银河,听着黑暗中当雄河汩汩的流水声,黑暗中,次诺突然发现了一直隐在雾中的真理:

    白天,只能看见宁静而弯曲的当雄河,银河却隐藏在白昼中;到了夜里,银河璀璨如瀑布般倾泻整个天宇,当雄河却隐藏在黑暗里。这两条河流本是一体,从天而来,又回到天上去,白天它奔流在草原上,晚上则横贯夜空。你永远不可能同时看见这两条河流,正如他自己次诺一样,白天他是个齿落力衰的老牧人,到了夜里,他却变成烈酒般的青年。

    次诺的一生,就是沿着这条河流的一生啊!次诺不知道西方人将银河称作“牛奶之路”,他只是沉思着,如果他沿着天空中这条牛奶之河而去,一定会回到自己的青年,回到齐膝深的大雪中,回到那个传奇的、残酷的、牧民的草原。他的双手绕线不止,他的眼睛骑着夜的骏马在银河中飞翔。

    被火车带走的梦

    天空渐渐地亮起来了。老伴贡嘎抽打酥油的声音传来,淡幽幽的奶香如绳索套住了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次诺,他又变成了那个年老的牧民。他回身向帐篷走去,远方已经响起了其他牧民的唿哨声,清晨的放牧即将开始。

    今天没有什么要做的,除了放牧那20头牦牛之外。他已经不再养羊,因为剪毛是个力气活。三天来收的牛奶大概能打一斤半酥油,只够自家吃。牦牛绒他还抓,这能用来编织帐篷,可他真的还需要一顶新帐篷吗?我老了,次诺想,我不需要一顶新的黑帐篷了。很快,我就要退出草原,回到儿女身边了。

    次诺喝下酥油茶,出发去放牧,他踩着湿漉漉的草地,如同踩着无数的珍珠,这些冰冷的露水,最后都会变成滚热的牛奶。次诺感到,这么香醇的酥油和酸奶,如果不能让别人品尝到,如果不能将草原的馈赠传递下去,自己就不算一个真正的牧民。这是让他失眠的原因吗?次诺老人断断续续地想着,他已经走到草原深处,却依然没有答案。

    远方的铁路桥上,一列火车轻快驶过,向着拉萨的方向前进,次诺突然觉得,火车才是真正的牧人,永不停息,永不衰老,永远跨过初生的大地,如鹞子一般飞过传奇的草原。

    次诺知道自己老了,但是,火车永远不会老,火车就像是他青年时的伙伴,火车真正倾听了他的心声,火车知道他为什么失眠,火车会带着他牧人的心远去。

    次诺挥舞着“乌朵”投石索,向着自己最后的草原深处走去。他知道今夜自己不再会无眠。

    次诺老人的孙子:他将不会继续牧人的古老生活。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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