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藏族女人

    援藏归来，三个互不相干的藏族女人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记忆库里顽强地占据一隅。印象最深的是卓玛，４０多岁就掉了门牙，辫子盘在头顶，用五彩毛线间隔地缠绕，也掩饰不住花白的头发。    

    卓玛是隆子县常委会议室的管理员。开会时，她给与会者上茶。会后，她把会议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在院子里摆弄花草：格桑花、海棠花、玫瑰花、马兰花……形成一个小巧的花园。某日早晨，我从梦中醒来，顾不上吃早餐，匆匆赶去开会，开着开着肚子“怒吼”起来，于是小声问卓玛：“有吃的吗”卓玛连声“喏喏好”出去了，稍后，卓玛进来，叫我到她的值班室接电话。其实接电话是幌子，桌上摆着一瓶酥油茶，一碗糌粑。我饱餐一顿后，又悄然坐回原处。有时卓玛也把酥油茶和糌粑送到我的办公室里。白吃白喝一段时间之后，心里渐渐生出歉意来。趁她不觉，我在值班室的小桌上放了１００元钱。不料，散会时，卓玛举着钞票在门口喊：“谁的钱谁的钱”见无人认领，又跑到县委大院的草坪上喊：“谁丢了钱呀”嗓音清脆，如唱歌一般。又无人认领，就交到县纪委去了。纪委书记格桑加措，慎重其事地请示我：“怎么处理”我便窃笑。作为分管纪检的县委副书记，表了一个极不原则的态：“随便”这个“案子”在隆子县至今是一个“谜”。恰恰因为这个“谜”，我就永久地记住了卓玛，这个淳朴的女人，美好之处在于内心。    

    与卓玛气质迥然不同的另一个女人，叫曲珍，极具现代韵味。五官生得比较到位，丰满的躯体经常穿一套紧身的牛仔服，在空空荡荡的街市上飘来飘去。曲珍是县委统战部的一名干部，前夫是临县的县长，传说几个做生意的康巴汉子破坏了她的家庭，又传说曲珍是隆子县特开放的女人。因此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一次，地区教委一行人下来检查教育“普六”工作，曲珍自作主张，建议请客人到县城小舞厅跳舞。“我不会跳，你们去吧！”我说，便找个借口回宿舍去了。后来还是被拉进舞厅。刚坐下，曲珍“鬼魅”一般跟了进来，紧贴我坐下，我换了个位子，曲珍又贴了上来。众人乐不可支，我恼羞成怒，而这时曲珍眼里渗出了泪花，并且从此不正眼看我。很久以后的一天中午，曲珍从我的宅院旁匆匆而过，往对面的林卡里去了，这时的我自嘲地笑了：热情奔放的曲珍、追求幸福的曲珍究竟有什么错呢？    

    既不同于卓玛也不同于曲珍的，是乳飞。这位地区人民医院的内科大夫，具有纯粹知识女性的气质。我们进藏伊始，王先蒙和何文英因高山反应住院，乳飞担任主治医生。在她的精心治疗下，王先蒙、何文英康复了。因此她与隆子县的援藏干部结下了友谊，凡看病，只找她。何文英后来以身殉职，尸体停放在地区医院，已升为副院长的乳飞噙着泪为小何擦身，又亲自为小何整容化妆，买来一套崭新的西装为小何穿上……事后我们决定登门感谢，给乳飞打电话联系时，乳飞不肯透露家庭地址，反复解释：“我在湖南进修过，内地的教师对我像亲人一样，现在我为你们做一点事，还用感谢吗？”说着说着，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