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草场

    当波音飞机将我孤零零地抛在西藏贡嘎机场后，我立刻就被远离繁华都市的寂静和空荡荡无所寄托的感觉笼罩住了。那是1984年3月，我从湖南省株洲市申请援藏，搭乘一辆破旧的客车，前往拉萨的西藏自治区邮电管理局政治部报了到，几天后又背起行李，一路甩下无数山峰沟壑，来到位于中印边境北端的山南地区邮电局，把尘土和刺眼的阳光关在门外，终于喝上了一碗最初并不感到香甜的酥油茶。   

     几个月过去，初到异地的新奇渐渐消失，所能享受到的娱乐是到地区首府泽当镇唯一一家影院复习了两遍《地道战》、《地雷战》，夜里看了几页书后便再也无事可做，只好坐在门口数星星。天上光亮一片，小镇的灯火却寥寥无几。看到阳光下蒸腾的雾气，感到生命化作虚无随之舞去，望着飘零的落叶，坐在吊桥上，听河水永无止息地流过，“青春就这样逝去？”   

     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黄昏，架在两山之间的彩虹似乎就在眼前，空气潮湿、清新，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特有的芳香。霞光溢射，喷了一天，洒了一地，乳白色的月亮挂在空中，在绛红色云霞映照下，月光显得朦胧。四周峰峦叠嶂，黑糊糊一片，雾气悬浮在半山腰上，晚归的牧人挥动着“乌朵”，牛羊成群，但看不真切，只是一幅幅剪影缓缓地移动。忽而有牧人一两声高亢的歌声传来，我精神为之一振，沿着崎岖的山路，迎着牧人的方向而上。   

     山口一串串经幡飘舞，风儿不缓不疾悠然地伴其吟唱。静静地坐在山口，向下望去，小山如巨轮浮于海面。牛羊在牧人驱赶下，在小山路上排成蜿蜒的长队，脖子上的小铃铛“叮叮”作响，牧人身披彩霞，对我笑笑，满脸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但那双眼睛却洋溢着热情和满足。一天的劳作，赶着他肚滚腰圆的牛羊走在晚归的路上，那份扑面而来的喜悦一下就感染了我，并且情不自禁地随了牧人、牛羊和歌声走下山去，披了那满身的霞，步子尤其轻快无比，心里牧人似地涨满了收获的快乐。   

     什么才是真正的生命？我想，生命便是升升落落的太阳，生命便是兴衰枯长的草场，生命其实平平常常。但人必须忠实生活，满怀希望。  从此，我的单身宿舍里又飘出了书墨的清香，它一直陪伴我考上研究生，走出这块神秘的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