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江南

    应朋友之邀，参加“浙江作家节”。江南数日，点滴偶感。

    空间

    从空中俯瞰，呈规整方形的农田四周被一幢幢农舍守护，农田不再是北方广袤无垠的田野，而像一幅小巧精致的图案。农田的面积已成为一种象征。

    土地资源的日渐稀少与人口的高度密集，乡镇企业的繁荣与发达在江南便成为了必然。

    农舍如同图案边缘的画框，呈隆起的浮雕状，家家紧挨毗邻，每幢农舍在狭小的空间里高高耸立起来，楼高三至四层，形成具有浓郁南方特色的碉楼式农家别墅。门前巴掌大的小绿地已成为一种对土地面积占有的奢侈。

    自古以来，人烟稠密的南方人已经习惯了在狭窄的空间里生存与繁荣，在呼吸自然空气的同时，也呼吸着邻居家的空气。

    空气

    从东方海岸线拂来的海洋气流和旺盛的人气汇聚成江南特有的空气，不同于南方内陆的丛林山谷中弥漫的神秘原始、湿热潮腐的瘴气，那样的气息滋生出对眼前方寸之内不可知的梦魇、倾听从祖先白骨里发出预言般的咒语和在闷热窒息中巫师般冥想的南方小说。

    浙江的空气明净而温暖柔和，淫霏而不失为理性，让人的思索保持着和气与中庸，宁静与轻盈，略带几缕诗意，一如江南的文学，严谨、细腻、精致、柔曼……

    人气

    大自然是没有文化特征的，文化的色彩只能被人赋予。

    北方的自然景观被史诗与神话传承下来，它很少被人记录在景观上面，更多的是口头流传在民间。

    江南文人的手不仅巧而且勤，从书案书房书院写到墙外城外，有山有石有树的地方似乎不愿被人留下空白，总是被喜欢舞文弄墨的人们吟诗作赋地刻上漂亮的书法字体，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古代行为艺术弥漫着南方儒家、道家和佛家的人文主义气息，处处留下了历代大文豪们和帝王们的笔墨真迹。

    人口的密集便凝聚了过多浊浓厚重的人气，江南文化中充满着华丽而清晰的理性主义色彩的人性，将原始的神性、自然的野性和清澈的灵性覆盖在了它浓彩重墨的土地之下。

    节与节日

    不知道中国是不是节日最多的国家之一，但中国肯定是近年来发明节日最多的国家，各省、市、县都竭尽全力、推陈出新地冒出眼花缭乱的节日。台州之行，随便留在印象中的节日名称就有：南海长城节、临海蜜橘节、天台山文锦杜鹃节、仙居杨梅节、山门青蟹节、温岭海鲜节、路桥美食节、台州网络音乐节……

    清一色近几年新推出的节目（节日）。

    当然还有我们这次“第四届浙江作家节”。

    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节日：1、纪念日；2、传统的庆祝或祭祀的日子。”

    许多传统的节日只过一天，比如清明、重阳、端午。而我们今天发明的节日往往以周为单位。

    打造一个节是用金钱堆出来的，可见浙江人的富足。

    节日一旦多年后固定为传统，那是非过不可了，到那一天（那几天）便意味着放假休息、热闹聚会、吃喝玩乐。过不了多少年，我们该如何去应付那些顿顿喝酒，天天过节的日子？

    女记者

    “XX老师呵……”

    在款款软软、婉转莺声，富有韵律吴越语的提问下，作家们或口若悬河、神采飞扬，或故作清高深沉状、故弄玄虚状，甚至对她们浅薄无知的提问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面对记者，作家们总体来说是幸运的，他们没有演艺界人士面对狗仔队们那种爱恨交替的复杂心情。既离不开狗仔们的吹捧和宣传，又对他们天生的窥视癖咬牙切齿。

    几乎没有一个演员和歌星面对眼前这个举麦克风拿小本本的女孩，心中会想：这个丫头，了得！有一天会超过我，站在我前面，成为比我还当红的明星。

    当那个女孩不动声色地递过一张浙江某报馆的名片，附上一张小纸条，像幽灵般飘走，她身上有某种只有在南方的原始丛林才会有的灵异谲诡的神秘巫气令我困惑。我看见她做小女子状，一脸的天真、虔诚、仰慕地采访作家们。在对方大老爷儿们的眼里，她也许不过只是某一报刊的象征物，她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一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

    其实这个女孩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是或将会是怎样的人，不久她给我看了一篇她写的小说，读完后我暗自惊诧：有一天，她将是中国的女鲁尔胡！

    然后在电话里她带着懒散而款款软软的吴越语说，又该出门去采访某个名作家了。

    能想像出那一时刻，她仍然是一脸的天真、虔诚和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