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送狗去 落叶染黄渔夫的独木舟

    我们行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我们感受到生活的气息，人群中当我们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总是善意地对着我们微微地笑了。

    我们在城市中寻找时光片段，我们总能听到历史的回声，这声音告诉我们，他们曾是历史的推动者。

    我们在城市中接受文化的熏陶，我们领悟到，城市的文化特质是和他们的性格分不开的，或者说，他们就是我们城市的文化基因。

    他们就是我们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走近他们，就是走进了我们多姿多彩的“文化市象”。

    老黄和小黑狗福财的故事，是拉萨河上让人心醉的一杯美酒，仿似李白诗中提到的那番意境：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上周五，西藏商报“路上”刊登了小黑狗福财不幸去世的消息，向家中有小狗的朋友们寻找一只小狗送与老黄，随即许多热心的读者给我们打来了电话，表示愿将自己家的小狗送到彩虹桥下去陪伴老黄。第一个联络我们的朋友，是一位16岁的男孩，名叫谢乔来。周末，我们驱车前往拉萨河为老黄送狗，随行的全是心系老黄的朋友，同车的还有这位送狗的好心人小谢。

    赠狗给老黄 深秋别样浓

    上周五一早，我们接到了小谢发来的短信，说自己家的大狗生了3只小狗，2只已经送人了，还有1只可以送给老黄。收到短信，我们便急忙赶往小谢的住处。没想到，小谢住的地方离老黄并不远，步行不过二十分钟。而这，似乎也为送狗之后依依不舍的小谢，坚持不坐车而走路回家，埋下了一个合乎理智的伏笔。

    初次见到小谢，其中还有一段颇有意思的插曲，记者回复小谢的短信时，采用的称谓是“您”。小谢有些羞涩地回复说：“我才只有16岁，就不要叫您啦。”于是，16岁就宛如一个暗号一般深深地印在了记者心中。结果第二天傍晚我们一行人到达小谢的住所，看见了一位非常稚嫩的小男孩，记者便上前与之搭话，交谈了几句才发现面前的男孩只有12岁。恰巧此时，小谢回来了，展露在记者面前的，仍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明显有着一副敢于有所担当的肩膀。有了一旁由内至外皆很青涩的12岁小孩做比较，记者才恍然发觉，原来16岁竟然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和坚毅的年纪了。

    小谢是湖南怀化人，今年年初跟随父亲来到拉萨，父亲在西郊丰田新动力工作，小谢在附近卖配件。几个月前，一只浑身肮脏散发出一股恶臭的黑狗闯入了小谢的家中，其他的工友嫌弃这只黑狗脏，不愿碰它，小谢看天色已晚，饥肠辘辘的黑狗又疲惫不堪，好心的小谢便收留了它。当晚，小谢帮黑狗洗了澡，又喂了它半根火腿肠，最后用纸箱铺了一个舒适的狗窝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从此以后，黑狗便视小谢为主人，小谢上班，它就低着头送小谢到马路对面；小谢下班，它便又摇着尾巴在小谢身旁跳来跳去；小谢外出没回来的时候，它就守在家里，寸步不离，仿佛在黑狗的眼里，看家这件事，就好比禁卫军守护王城一般庄严而郑重。

    一个月前，小谢收留的这只黑狗生下了3只狗宝宝：2只小白狗、1只小黄狗。小谢陆续将两只小白狗送给了朋友，留下了这只自己最为喜欢的小黄狗陪伴刚刚晋升为母亲的黑狗。小谢没有像给黑狗起名叫小黑一样帮小黄狗取名叫小黄，而是一直叫小黄狗为宝宝。小黄狗初满月，真的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宝宝。当我们把它从小黑身旁抱走的时候，它并没有慌张害怕，也没有局促不安，只是偶尔回头看看身后的黑狗。可是已为母亲的小黑却在小谢的怀里一直“汪汪汪汪”片刻不宁地叫，寂静的夜，黑狗的叫声独自飘远，天空深处的云与月，亦仿佛比往日更为清冷和悲凉。

    小黄狗上车后，十分乖巧，一声也没吭，只是温顺地叭在记者的怀里，偶尔舔舔记者的手。由于当天时间已经太晚，所以全车人商定第二日中午将小黄狗送给老黄，小狗暂时先在记者家里将就一晚。记者同样是养狗爱狗的人，到家以后，便给小黄狗喂了牛奶和泡软的幼犬狗粮，饱餐一顿后，小黄狗盖着毯子很香甜地在笼子里睡着了。半夜，记者家中的大狗舔了舔它，它兴许误以为是自己的母亲小黑，不觉什么异样，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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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黄送老黄 黄叶漫山坡

    第二天，我们联络好了小谢，询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拉萨河把宝宝送给老黄，小谢特意请了一天假，空出时间来与我们同行。再见到小谢，发现他多出了两个黑眼圈，满脸皆是疲惫。一问才知，原来昨晚小黑找不到宝宝，不肯睡觉，在房间里整整叫了一夜，小谢不得不三四次起来安抚这位找不到孩子的失意母亲，因此一夜未眠。虽然小谢当下并没有说不送狗给老黄这样的话，但是我们看着焦虑的黑狗和难过的小谢，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生怕这个16岁的孩子因为心疼母狗而临时变卦。

    发现主人登上了一辆不认识的车，黑狗立即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半蹲半坐在车旁，不肯离去。当时车门没有关，我们喊小黑上来，它只是定定地望着主人小谢，不动也不叫。这时，小谢将小黄狗宝宝从后座抱了出来，在小黑面前晃了一眼，黑狗立马“嗖”地一声跳上车来。见到妈妈，一路安静的小黄狗突然开始躁动，从小谢的怀里挣脱出来，依偎在黑狗身边。这对从未分别过的母子，又是蹭，又是舔，一副久别后重逢的亲密模样，想到它们不久后又要分离，车上惆怅的气氛一时间更加浓重。

    十分钟后，我们到了彩虹桥下的河滩，远远地便望见了老黄那顶墨绿色的帐篷。我们在河对面呼唤“老黄”、“老黄”，几分钟后，老黄便摇着那艘漏水的小木船到达了岸边。待我们说明来意，失去福财后无心打渔、终日在帐篷内睡觉的老黄，他那张久病一般憔悴的脸庞上，顿时浮出一丝暖意。福财的死，老黄尽管痛心，但他并没有责怪谁。时至深秋，他临走前我们为他送来了一只小狗，在场者任谁都能够看出老黄眼中那份掩饰不住的喜悦，可他也没有情绪高昂地表达什么，只是像抚摸福财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小黄狗的头，满目热忱地看了一眼小谢，语气柔和地对我们说，天冷了。

    把小狗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后，有人问老黄小狗叫什么名字，不会还是叫福财吧？老黄摆摆手，说不叫了。我们建议说不如就叫它小黄吧，小黄赠老黄，也是一段佳话。老黄抱着胳膊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寒暄话讲了一些后，小谢把小黄抱到老黄的船上，结果才一上船，小黄就急着要下来，挣扎了一会发觉自己下不了船，便急得在船上“嗷嗷嗷”地直叫，这时黑狗趴在船头上用它温热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宝宝，小黄才逐渐平静了下来。这一幕后，小谢突然对老黄说：“你把两只狗都抱走吧！”全场人一瞬间都愣住了，老黄没有追问，小谢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只陪伴他多日的爱狗，眼神里流淌过的是不舍和难过，与远处阴霾的天空、脚下冰凉的拉萨河水汇聚为一曲离歌。过了一阵，小谢开口说：“你把两只狗都抱走吧，小黑离不开宝宝，我不忍心看他们分离。”老黄点点头，并无多言，只是说：“想它们了，就过来。”

    少年驻足看 渔夫已远走

    天气太冷，我们没有过河。在征得小谢的同意后，老黄将两只狗带上船，摇桨向河对岸划去。河上的风太大，驻足凝视了一阵，我们劝小谢上车回去。小谢没有答话，也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他就这么蹲在萧索的拉萨河堤上，看着老黄远去的独木舟，看木船到岸后小黑和小黄在河滩上像两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尽情而欢快地奔跑。

    忽然，眼前这个16岁的孩子像一个经历了许多世事的男子汉一样，含泪的眼里渗出了饱含祝福的笑意，然后他告诉我们说，他要再看一会，看小黑和小黄，也看看老黄，看够了，自己走回去。

    我们没有再劝小谢，此刻的他如同一个驰骋沙场的英雄般，让人不禁对其深深地肃然起敬。于是，我们在河滩上和他道了别。想到不久前我还担心他会不会不舍得送狗，如今再透过这一层透明的玻璃窗，看窗外这个善良的男孩在寒风之中微微抖动的背影，看他沉默不语地眺望着拉萨河畔，双眸是那般坚定又那般从容，心中忽然百味陈杂，如烈酒在喉，有道不出的种种情愫。临近冬日，高原的风凛冽地刮在拉萨河面上，发黄的杨树叶一片一片落下，远方刚和母亲团圆的小黄尚且不知自己已和深爱它的主人分离，亦不知道往后陪伴自己的将是这一片寸草不生的沙石滩和在这拉萨河上终日奔波不停的渔夫。

    那么小谢又将作何感想，与喂养多日的爱狗分别，这个心地善良初入社会的孩子，今晚又是否能够安然成眠？我们常常抱怨这世态炎凉人情淡漠，话说到底，其实我们还不如这一个在寒风中为渔夫赠狗的孩子。爱不是枷锁，不是花开独自赏，而是美酒坐对尝。往往，成全和信任才是归宿。在小谢的心里，他对初次谋面的老黄，有着一份淳朴到令人动容的信任，他相信老黄一定会照顾好小黑母子俩，他同样相信我们，相信他不久后将步入的成人世界里处处皆有美丽和芬芳，相信这人间自有真情在。

    车开远了，我不断地回头看，小谢的影子越来越小，今天的日光城没有阳光。16岁这个如花一般灿烂的年纪，在此刻的拉萨河畔显得无比单薄。也许让老黄的冬日变得温暖，不再孤楚无依，对小谢来说，就是他本次善举的意义。爱，不是一对一的等号，今后在拉萨河上与老黄相伴的小黑和小黄，并没有失去小谢的疼爱，反而，多了一份老黄的恩宠，更收获了无数好心人对它们的关注。不让爱囚于囹圄之中，爱才会在冬天撒播种子；将爱放进泥土里，来年春天才可开花结果。这是一个16岁的少年教给我们的哲学，他相信渔夫与狗的故事不会完结，他让隆冬的雪域高原变作一季晶莹的暖春。爱，本就不该是蒙住两眼固执地拥有。

    为了不让母子分离，小谢唯有将小黑也抱到老黄的渔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