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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化西藏

2015年03月21日 11:25    记者 马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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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差不多三年前,当打算把已出版的三部散文长篇结集为《走过西藏》交作家出版社时,当时任该社常务副总编的秦文玉支持了这一想法。他说,它不会成为畅销书,但它会是常销书。

    那时他是怕我心存奢望。我何尝不知,这类题材的边远,文化情景的隔膜,按以往的经验它很难进入大众社会。再者多年间的写作全无功利目的,既不为稻梁谋,也不想取悦谁,作凭了一片热爱,满心的喜欢和感动,出版的动机也就是单纯。所以我附和说,仅仅是大学文化程度以上的小部分人会欣赏它吧。

    所以我对当下它居然侧身于畅销书之列这一事实心情复杂,对于读者遍及各阶层年龄段尤感意外。由此多少修正了对所谓畅销书的看法,对读者接受能力的估价。这一始料未及的功利获取,应该得之于西藏自身魅力之功,国内逐年升温的西藏热之利。但国人渴望认识我们的西藏,并由此推进了民族间文化间的了解和交流总是好的;我心目中的西藏由此广为人知并引起普遍的神往总是好的。

    --痛失文玉兄两年多来,不曾为他写过片纸的哀悼文字,但心中感念常存。此刻面对这部一版再版的也是他所属于的西藏,我想他的天际之灵也一定欣悦--

    并由本书获得"西藏的马丽华"这一殊荣--多年来以西藏人自诩,以这一地区的客座成员自诩,而今已被认可了吗?我多么珍视来自西藏内外的肯定和勉励。由文及人,人们所说的那个以生命定作的人,那个活成了一种象征的人,那个有勇有智的人,那个被人羡慕的过着那样一种生活方式--相当一批读者来信称羡这是一种壮丽的、坚强的、浪漫的人生--的人,确切地是那位写书人吗?记得桑吉扎西告诉我,一位女孩在随着滔滔人流涌进京城最繁华的商场时突然止步,因为她突然想到此刻的遥远的西藏,还有一个人在寂寞地跋涉;新近从冰天雪地的青藏线返藏,一到家就收到了一份礼物,广东旅游者名叫潘慧慈的,特意从香港买回的一个精致的淋浴器(供下乡之用),附言说,是不是南希的那一种?……

    我向以为,作品和作者是两个概念,一如儿子之于母亲。虽有血脉的潜流相通,一旦脱胎而去,也就自成一世界,就独具了形体相貌和灵魂,人们可依据自家的修养和缘份与之交往,母亲则可被省略。

    这种由文及人的错爱令我不安。虽然我仍珍视来自记者的祝福和加持,作为回报,我想此后我只能更加勇敢,努力智慧。

    二

    几年来我第一次通读检点了这本《走过西藏》,这可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沿着多年间的足迹心迹一路浏览,不免时常愕然,发现那曾被热心追索过的事物的陌生:有些已全然忘怀。有些章节使我心虚,汗颜,一目十行地掠过它,恨不能从未写过它。在某些情感兴趣上,已知在多大程度上背离了先前的自己。不是对其地其人其事的不肯定,是对彼时一已视角和着迷过的不再肯定--多年来久等不至的来自西藏的批评,也许就是留待自我进行否定和校正的。

    过失难免,从前如此,今后也是。至今我仍在过程中。且不去作否定,那会使我的藏族兄弟伤心,也使读者评者无所适从。

    这是一部民间的形而上的西藏。经过有意无意的筛选、剥离、取舍、强调,大约地显现出一个精神世界,一种价值取向,一缕我当年所神往的相异文化的光辉。被忽略的,初省弃的,是我所认为暗淡无光琐屑不堪的形而下部分,我不喜欢的部分。

    这只是马丽华她自己的西藏。50余万字没能全面概括的西藏,同时无能架构一个文化体系;诗化和美意构筑的感性世界,也使它的真实性多少被打了折扣--在中国,异文化进入者的边疆作品不约而同的困难所在。勇敢叛逆如张承志,说他写内蒙新疆时也不免遵循规避原则:过分的写真会侵犯人心,过分的善意会导致失真。我充分理解并赞同此说。假使这种令人心疼心碎的爱与善,造成了误导和误读,接近随俗媚俗,也许可以被谅解吧。

    是彼时彼地的尽量忠实:对于人生情状的描写,对于一已感悟的传达。这一忠实促使我时常突出规避铁围之外,难免触及敏感处,说出一些本不该由我说的话。例如在《灵魂像风》后半部,忍不住耐不住地写到对传统的宗教方式的看法:不赞同为了一个无人担保的来世作毕生等待;直言不讳地劝阻罗布桑布以朝圣为终生职业;情不自禁地提醒过有关"佛"这一概念:佛是圆满觉者,是智慧融通、能力超凡者,而终生无所事事的人,无所作为的人,无论他怎样善良苦修,他终生不能成佛;最后我迹近无情地断言了那显而易见的风险:那根绳子的终端空无一物。

    这是我的痛切所在。

    三

    起意结集在于曾经的"想要结束"。1993年底《灵魂像风》仓促罢笔,并留下了一个没结住的尾,结集自序由于即将的离去而黯然神伤。那之后近两年的时间里不再舞文弄墨,一腔豪气顿失。离去之念的由来原因很多,直接的打击来自心脏--由于缺氧的高海拔山地的徒步翻越,心脏早搏一度达到每分钟数十次;另外,认识方面基本姿态沿不确定的转变,使我不知今后怎么看怎么写;再次是身历着一个小环境的非常时期,我总是在经历着西藏的同时也经历着自己。但即使个体生命蒙受着诚如百年雪灾的惨痛,在我一向所状写的大风景面前也微不足道,所以我从不言说。固然它会使我一度搁笔。

    不过两年时间,情形改变。表现形式是调整后的重新进入,况且,一切不适症状如我所愿奇迹般的消失--只要生命允许,我将被注定在这须仰视才得见的高处,实践自己的许诺:终生面向优良境界,并为世界作这方面的代言人。

    做西藏的歌者。

    时间是最好的。在生活了二十年的已熟悉的这一地区,作为观察者和一定程度上的参与者,一直并继续跟了时间走,就看到了我所熟悉的人与事进行中的过程的结局--虽然远不是终极结局。哪一些不如人意,哪一结设想正在成为现实。去年有一天在藏北我见到一个人,那人已由安多的杰巴成为那曲的杰巴了。握手时有些沧桑感,说,十年不见,你可是见老啦!杰巴接上说,你还不是一样!

    重新进入藏北的西藏的岁月,时间老迈而年轻,事倍功半的生存努力有了回报。

    西藏的土地真好。它原生着山川草原森林和传统农作物,原生着虫草贝母红景天。现代科技稍一引进,在中部的宜农地区,近年间它又丰产了多穗玉米、谷物南美藜,地膜西瓜和草莓;藏南一江两河流域的治理沙化、修渠引水、植树造林,藏北牧场院的网围栏人工种草之类,这些人为的风景局部地改善了生态环境,提高了生存质量。这些信息来自杨松领导的那项事业。杨松是《西行阿里》涉及的人物之一。他是那片古史之地上的现代人象征,在荒凉如月球的不毛之地营造了大片的太阳房,在荒僻的高原县城建起了超现实的光电站。现代神话的创造者,他躬身其中的事业总是体现着西藏这一地区新时代的曙光。如今一江两河综合开发工程已从农区出发,延伸到阿里、藏北、藏东三江流域。我们看到了新生之物的行进漫延。

    西藏的人民真好。我们看到了一个群体的朝向文明进步的健康心态。多年来我频频到过那些地方,频频与笔下人物相会,不时结识新朋友。同是一个藏北,十年间山川风物依旧,思想面貌已非,使你已很难沉迷于正在消逝的往日风景和往日精神中。《藏北游历》那个安多的杰巴,曾以破除迷信为已任,如今又在那曲率领全县牧民向贫困懒惰、向陈旧观念宣战。当年他告诉我,动员百姓挖虫草创收不遂,因为据说那是山神的肠子。而现在,挖虫草一项已成为那曲县副业收入的重要来源。虽则这仅是一个侧面,不免令人联想藏北十年。我的心与笔就追随了他们,继续着我的藏北游历和走过西藏。

    西藏的土地和人民真好。二十年间一再体味着这片高地施予我的宽阔宽厚宽容宽松,它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人生和文笔,我知道自己中庸豁达平和与泛爱的心境由何而来。

    四

    远行者,一个总是出远门的人,用了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年时光奔波在高天阔地的山野间。是漂泊地,也是归宿地。五年前的藏东山地牧场,那个冬日的黎明,我们将要踏上归途。山野溟蒙中,牧民在冬窝子里为我们烧茶送别。铁皮炉里的牛粪火闪亮。映照着一张张如大地如岁月的脸庞。酥油茶的浓香溢满了小小的空间,这是前方漫漫长途的最后温热,如诗如画般铭刻在心底了。这诗画的最后一幕,是曙光微阑中,与那些一生可能仅谋一回面的牧民男女们互致祝福挥手告别的情形。

    那一刻,我觉得生命中有些什么正离我而去,永远地融入了那片冻土地。

    那时忽有拟歌的冲动,就草拟了一首从未交付曲作者的仿歌词。那是1991年岁末

    当满天星光黯淡的时候,

    出远门的人已备好了行装;

    熏黑的茶炊映得红亮,

    灶膛里牛粪火发出青莲之光。

    再饮一碗浓香的茶吧,

    远行的人就要告别家乡。

    亲人,请为我祝福,

    祝福平安吉祥。

    当东方天际泛红的时候,

    出远门的人已行走在山路上;

    漂泊的心魂得到了保佑,

    布风马在和风中轻轻摇荡。

    回望我炊烟弥漫的村庄,

    身后已慢晨雾茫茫。

    亲人,请为远行者祝福,

    祝福平安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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