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别处】甜茶滋润马乡的下午

 

已是腊月。

堆龙德庆县马乡常木村。

37岁的村民卓玛一大早就起床了，她家干净的小院里飞来了两只喜鹊，这让卓玛更加相信了喜事的真实性。昨天乡里来了消息，说是第二天县政府将给整个马乡的低收入家庭发放酥油、砖茶、面粉、大米、清油和白糖。卓玛一家被评定为低收入户，今天她将代表全家4口去马乡领取过年物资。

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卓玛，把去乡上这件事看得非常隆重，她把压箱底的紫色头巾和绿色毛衣穿在身上，然后把那条丈夫买给她的珍珠项链挂在脖颈上，照了5次镜子后赶往20公里外的马乡。

这个羞涩的女人一直戴着口罩，她把所有的事情办完后已是下午，卓玛在同是常木村村民次旦扎西的鼓励下，第一次走进了马乡甜茶馆。

女人坐在甜茶馆的条凳上并不喝茶，只是晒着下午暖暖的太阳，她把自己包在严严实实的紫头巾和花格口罩里，只有两只眼睛放射出幸福的光芒。这个艳丽的女人即使不说一句话，也让马乡这个简陋的甜茶馆鲜活了起来。

卓玛美丽的大眼睛，让我们有了一种想看到其芳容的好奇心。在我们再三恳求下，卓玛终于摘下口罩和头巾，她羞涩地用手挡住脸，那种惊艳的美丽还是让我们大吃一惊，这个一直在家务农的女人，不仅面容皙白，甚至连一道皱纹都没有。

我们问她如何保养得这么好时，卓玛一边笑一边用手捂着嘴巴，“平时干农活很冷，就戴着口罩和头巾，时间久了，习惯了，不取了，脸就白了。”

“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最美？”我问。

“双眼皮、皮肤白，就最美。”卓玛说。

“你今天美吗？”

卓玛伸出手来，十个指头的指甲盖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她看着我们不作答。

“今年过年，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们追问。

“丈夫能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要红色的。”

当她说出这话来时，我们不禁对这个女人肃然起敬。一个一直在家务农的女子，虽然家里被村上评定为低收入户，但她对美的追求却一直不曾改变，她几乎精心打扮一早上，就是为了能在乡里领取政府发放的过年物资的时候，能够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美丽。

生活中有美的追求，还有什么样的困难是不能克服和战胜的？

和卓玛不同的是，甜茶馆里的其他茶客都兴致高昂地掷骰子、唱歌、聊天，有个别的茶客，甚至打上了麻将，马乡甜茶馆这个下午充满了欢声笑语，人们在这个阳光充足的下午，尽情享受着生活的乐趣。

 

52岁的次旦扎西，和卓玛一样都是来自马乡的常木村，同样被村里评定为低收入户的次旦扎西，他在领完过年物资后，在甜茶馆里点了一大瓶甜茶，在这个平常的下午晒着太阳，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饼子，盘算着今后的生活。

5亩地，他计划除了种青稞外，还种点油菜、豌豆等经济作物，以此来增加点收入。

“家里有两个还在念书的孩子，这让经济紧了一点，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好好念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下午4时，次旦扎西喝完最后一杯茶起身离开，“家里还有三头牛要喂草。”次旦扎西走时把黑色的太阳帽戴上，下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被拉出长长的影子。

已经退休，又被反聘为马乡兽医站站长的多布杰，则是马乡甜茶馆的常客，这位才把吸香烟改为吸鼻烟的汉子，有一个用牛骨制成的鼻烟盒，相当精美。他有一个习惯的动作——每喝完一杯甜茶就要吸一口鼻烟，“吸香烟对身体不好，吸鼻烟则没有大的害处。”他的健康准则真实地反映在他的身体上，尽管已经退休，但多布杰依然身板硬朗，面色红润，在给牲畜看病的时候，甚至可以一个人把健壮的犏牛按倒在地。

腊月正是农闲时节，牲畜也停止了繁重的劳作，被主人照料得膘肥体壮，“已经有好几天没出诊了，农忙时节一天至少要给五六头牲畜看病。”干了一辈子兽医的多布杰，和许多他治好过的牲畜都有了感情，“有一头快死的犏牛被我救活后，现在只要那头牛一看到我，就会亲热地跑过来舔我的手。”

年关就在眼前，多布杰的新年愿望也和他所干的事业联系在了一起，“社会和谐，人和动物相互帮助，牲畜健壮，不要害病。”

下午6时，甜茶馆里的茶客也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打麻将的青年还在打最后一圈。

马乡开始刮起了风，屋檐下的旧香布在风中卷成一波一波的布浪。胖胖的老板娘嘎玛把先前盘在头顶上的辫子解开，让一个甜茶馆的服务员给她扯白头发，“42岁的人了，老了，头发也白了。”

嘎玛是个乐天派，甜茶馆只要有她在，笑声就会不断。她家相对富裕，老公在拉萨上班，两个孩子，一个在拉萨上警校，一个早已参加工作。由于没有负担，嘎玛开甜茶馆纯粹是为了热闹，顺便赚点小钱。

黄昏时分，最后几个茶客离开甜茶馆，其中一个问：“3磅（音）多少钱？”嘎玛扯开嗓子喊道：“5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