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有什么好看的？

眼看林芝的桃花节就要来了。

桃花有什么可看的？

中国人不像博物学派的英国人，喜欢用显微镜来观赏精心培育的花朵，从中分出三大类八小类二十四科。如福尔摩斯观察美女，只有手脚，不见魂魄，太不风雅。

清醒时无法赏花：桃花不宜仔细看，大同小异，个个铆足了劲，没有宛转的风姿；近看一朵朵互相重叠，远看又是一片云霞，让你眼睛失去焦点，只有满眼粉红，没有灵动的变化。

那么醉后呢？带一壶酒去桃花丛中，连连举杯，花瓣落于酒上、发梢、手指，岂不是极为风雅。可这也不对，酒酣之后的醉眼里早就没了桃花，只有酒，花朵已经化作印象派一般模糊的背景，你在其中横冲直撞，最终睡过去。只有刚刚醒来时，看到桃花在黄昏里的疏影，纵有三两句不成语的想法，瞬间就被酒精压过去了。

远看浑然如云霞，近看散落满天星，如此说来，醒也看不得，醉也看不得，远看不得吗、那桃花有什么可看的？

鲁迅有句尖刻的话，说到一位雅士的爱好，是“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病后杂谈》）。话是刻薄了些，却隐约中说出某些道理。花总是和脆弱、优美相关。中国的古人们赏花，哪怕是武将们，也总要感叹花期易逝，人生无常。日本人是古代中国的好学生，他们也把握了赏花的真谛，赏樱花主要不是看樱花如烟如霞，而是风起时满地飘零，感受樱花必将凋谢，享受这脆弱和灵动之美。

告别秋海棠和樱花，我们又回到林芝的桃花上来。

让我们暂时告别对桃花的众多叙事，比如壮美、侬艳、爱情、仙境，只把它当作一个时间的标志。八百里桃花以其萌发、绽放、凋谢和沉默是它们的生命刻度，也是我们的生命刻度。

桃树多有百年以上的寿命，和它们年年的怒放相比，我们倒只是一瞬之间。在桃树沉默的背景下，我们是如流水般的过客，倒不如说是桃花观赏我们的改变，反而更加准确。

观赏桃花，沉默不语，和去年、今年、明年的桃花相比，更见出自己的改变。桃花不是恒久远的，自己更不是，观赏彼此的变化，坦然欣赏花开花落，才让赏花变成了真正内心的呼吸。

我们瞪大眼睛看到每一片花，快门频闪，生怕错过什么，结果却刻舟求剑，处处错过；古人微微眯缝眼睛，感受到花朵和自己都时刻在变化之中，光彩和形象顺风飘扬，是真抓住了赏花的真谛。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什么也不要说，自己走去看，去工布江达县的村庄，波密县的沟中，米林县的雪山下，八一镇的古道旁。安坐片刻，享受着终将失去的花期和终将走远的一年。

在冥冥的暮色中，或许你会发现美的面容；那些看似矫情，感叹花落的古人，居然一直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