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证】苏毗王国都城及疆域试考

香曲河流域很有可能是苏毗故都所在

苏毗王国迁都至雅鲁藏布江北岸之后迅速崛起

松巴山上遗址规模不小，似乎印证了《隋书》山上为城的说法

雍布拉康，和苏毗对垒的吐蕃王国旧都

宗教考量 苏毗继承象雄故地

而据苯教有关资料的记载，苏毗最初的发祥地，是一个叫“朗地吉木雪”的地方，那是当时青藏高原上著名的苯教文化中心，由此这一支苯教就称为“孙波（苏毗）苯教”。据考证，所谓“吉木雪”，就是指今天日喀则地区南木林县的“香曲河”流域，因此香曲河又名“苏毗河”——在《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中，有不少吐蕃赞普驻于“苏毗河”的记载。有人认为，在十二小邦的“苏毗”小邦中，其两大家臣之一的“朗氏”（水汽的意思），就是这个“朗地吉木雪”之“朗”。

一般认为，苏毗最初作为一个小邦，曾被同为十二小邦之一的“象雄”（汉文古名也写作“羊同”）所统治。象雄王国是苯教发源地，传说统一了号称十八万户部落的十八国，其疆域曾西到克什米尔以至于波斯（所谓“里象雄”），东到今藏东昌都一带（所谓“外象雄”，中心在名为琼波孜珠峰的地方，此山在今昌都丁青县，山上建有“孜珠寺”，当地目前仍盛行苯教）。象雄的中心（所谓“中象雄”）是在今阿里地区的冈仁波齐神山周边地区，都城为“穹隆银堡”（今阿里地区札达县境内）。由于很长时期内隶属于象雄，因此苯教在苏毗的影响极大，以至于其发祥地香曲河流域成为重要的苯教文化中心——香曲河流域也是象雄通往吐蕃的交通要道。

后来苏毗崛起，显然替代了象雄在所谓“外象雄”地区的统治，所以这些地区的苯教，被称为“苏毗苯教”。史载吐蕃第一代赞普“聂赤”就曾降伏“苏毗之苯教徒”卧雍杰瓦。

经济考量 香曲河是苏毗古都吗？

苏毗的崛起，不知是否与其从香曲河东移、占据了面积更为广大的拉萨河流域有关。要知道，古时藏地虽然以游牧为特色，即所谓“以射猎为业”，但藏地历史上的大部分时期，真正占主导地位的，却是农业。农业地区主导和控制游牧地区，是其常态，尤其是雅鲁藏布江两岸宜于耕种的河谷地带，是“王者必争之地”，所以只有占据了像拉萨河谷这样的大片农业区，才有可能统治更辽阔的藏北草原。这也就难怪玄奘记载的苏毗女国是“土宜宿麦，多畜牛马”，这也是至今卫藏地区的特色：农民住田，但也必养牛羊。而《隋书》虽然也说到苏毗“射猎为业”，但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其岁初举行最隆重的祭祀时（竟以人祭），最为关心的似乎是农业收成：“祭毕，入山祝之”，“有粟则年丰，沙石则有灾”——这哪里是游牧部落所最为关心的事情？至于崇拜土地神（有人认为“阿修罗”实际上是藏语“土地神”的变音）和树神，都属于藏地农业地带常见的苯教习俗，至今在藏地仍很流行。况且，“王居九层之楼”的地方，也不可能是地广人稀的大草原，必须是农业地区才有这个条件，比如吐蕃最早的宫殿雍布拉康，面对的就是一大片农田。

因此从常理推测，苏毗最初发祥于香曲河流域，但各部落分为农业区与牧业区两大块，即既有人种宿麦，又有人牧牛马。其中农业部分占主导地位，筑有统治中心辗噶尔堡。后来统治中心东移到拉萨河流域，并在岩波地区修筑新的堡寨“宇那”，辗噶尔故称“旧堡”。主要的统治者是“两王共治”，可能还是部落联盟形式，游牧地区还有许多部落，有一定的独立性，只是名义上属辗噶尔与宇那堡寨的统治者管辖，在统治相对松散时，甚至可以视为两个或数个小邦，各有其家臣。不过，至迟在松赞干布的祖父达日年塞时期，岩波与苏毗应还是一体的，也就是雅江以北都可以看作是苏毗地区。

看吐蕃史书，苏毗是否隔雅鲁藏布江和吐蕃相望

在吐蕃赞普达日年塞时代，曾发生过一件很离奇的事情。达日年塞的父亲“仲年德乌”，娶了塔工地区（即十二小邦的“琛域”）一位吃鱼的女子。因吐蕃人不吃鱼，仲年德乌无意中看到了王妃准备留作自己吃的油炸干鱼（一说是油炸青蛙）以后，受惊吓染上了“癞病”。为了不传染给他人，仲年德乌与其吃鱼的王妃，活着就进入了墓中。因他们所生的一个儿子是个先天的盲人，在进入活死人墓前，仲年德乌向儿子交代：你可以从吐谷浑（在今青海）请医生来治眼病，治好了你就执政，如果治不好，在“苏毗地区”有一个苯教徒的妻子，叫“嘉姆嘉江”（意为“汉人妻子”），把我的儿子（私生子）“松日仁布”接来，让他承续王位。

从这一事件可以看出：吐蕃与苏毗应是相邻的，否则跨越中间的国度出去偷情，有点不合情理；同时说明苏毗至少有些地方的人是定居的而游牧，否则在那里养一个私生子，多年以后不大可能找到。很可能仲年德乌所说的苏毗，就是与吐蕃有一江之隔的雅鲁藏布江以北的拉萨河流域，即苏毗的农业区，而非更遥远的藏北草原。——后来达日年塞请来吐谷浑医生，治好了眼病，睁开眼时，居然看到了远处“达姆日”（意为“母虎山”）山上的盘羊，故得名“达日年塞”，意为“看见虎山上的盘羊”。

其中“森波杰达甲吾”住在“辗噶尔旧堡”，“森波杰赤邦松”住在“宇那城堡”。上文说过，这“旧堡”的位置，当是在苏毗的发祥地香曲河流域（今日喀则南木林县），但一说在今拉萨堆龙德庆县之德庆镇，一说在今山南的塘波且。根据吐蕃时期留存下来的、尽管语焉不祥的史料考证，似以在香曲河流域更确些。比如《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记载，吐蕃王朝时期，赞普常常在夏季驻于苏毗河（香曲河），同时也常常在夏季驻于辗噶尔，这里，“驻于孙波（苏毗）河”有可能是“驻于辗噶尔”的另一种说法，否则怎么能住在河上？另外，那个以女阴辱咒奴户的“巴曹氏”，就是出身于日喀则地区的一个著名氏族，说明苏毗王朝并没有丢弃自己的发祥地，仍然统治着包括香曲河流域在内的雅江北岸的日喀则地区。

辗噶尔旧堡可能位于香曲河流域，还有一个旁证：这苏毗两王的统治地域，应当是颇为宽广的。如果只是拉萨河中下游地带的一个小邦国，何必让吐蕃赞普动用弟弟和母后守国（说明出征不是短时期），并出“精兵万人”“启程远征”？而且苏毗王子亡国后，出逃到了昆仑山以北的突厥，也说明苏毗两王的统治地域之广，北界与突厥相接。同时，这也说明森波杰王应就是苏毗之王，因为如果森波杰以北还有另一个苏毗部落联盟，王子为何不近投苏毗，反而要千里迢迢穿越苏毗之地、远赴突厥？要知道，所谓王子出逃，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单骑逃难，很可能是众多部落随行，如非自己的国度，而是穿越他国国土，绝不可行。从后来另一位苏毗王子家族遇害而投唐的情形看，很有可能这位王子在国都被攻破时，并没有呆在宇那堡寨，而是在靠近突厥的地方，因此才能在国亡时就近逃至突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