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神舞的千年演变

镇魔神舞

有人说它是种神舞，因为它是可以征服妖魔的舞蹈；有人说它是这世上最古老的舞蹈之一，因为有着1300年的历史。在西藏的山南地区，有着全西藏种类最丰富、风格最迥异的舞蹈，那就是—卓舞。

我急切地想了解那是怎样一种舞蹈，它有着怎样的起源？舞蹈时舞者穿着怎样的服饰，有着怎样的神韵？这样古老的舞蹈都是讲述着怎样的故事？它如何经历岁月的风霜在千年之后传承下来？

带着这些疑问，我走进了山南。走进了那些千年古老的秘密。

镇魔神舞

卓舞的“卓”在藏语涵义里面是“吉祥”的意思。而卓舞的真正意思通俗地说它就是一种“腰鼓舞”。跳舞时，舞者将“鼓”挎于腰间，击鼓而舞。早期是一种宗教仪式歌舞，有驱邪镇魔的宗教作用，后来慢慢成为藏族同胞们广泛流传的民间舞蹈。

翻阅每一本有关西藏“卓舞”的书籍，多多少少都会讲述到这样一个历史传说：相传在公元8世纪中叶，第三十七代藏王赤松德赞在莲花生大师的协助下，在雅鲁藏布江北岸上修建西藏第一座寺院桑耶寺时，工匠们白天辛苦作业修建寺院，到了晚上却有恶魔来此作怪，为了迷惑这些“恶魔”们，佛教大师想出法子从雅鲁藏布江下游的达布地区邀请了卓巴七兄弟以及其他地方的舞者，到桑耶寺跳“卓舞”来镇“魔”，“恶魔”们被“卓舞”吸引，喜爱观看，寺院从此再没有遭到破坏。

桑耶寺竣工之后，吐蕃王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仪式，相传庆祝时间长达13年之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卓舞便成了大家所熟知的舞蹈，参加盛典的舞者和信众们，回到自己的家乡广为流传，根据各个地方的民俗文化的不同，形成了不同地域有不同风格的卓舞。但山南始终是西藏卓舞种类最多的地方。

神舞之源

在公元8世纪中叶已经有了卓舞的存在，那么卓舞的最初起源在哪里呢？关于卓舞的历史源流我请教了卓舞方面有较深研究的西藏大学艺术学院格桑平措老师，他谈到卓舞的历史源流应该追朔到上古时期苯教盛行期，在苯教的经书古籍里多次记载“卓舞”一词，比如在苯教古籍《顿巴·辛饶传记》中记载着“有人高举经幡、有的吹起大号、有的击大鼓、……有的跳起“宣”、有的跳起“嘎尔”、有的击鼓跳起“卓”舞、有的唱起歌……”，在苯教经书《多色米》中也有卓舞的相关记载。由此可见苯教时期已经出现“宣”、“嘎尔”、“卓”等歌舞，这说明“卓”舞至少早在雍仲苯教时期就盛行。

历经千年的卓舞，在舞蹈道具方面仍然古朴、简练。卓舞的主要道具为“鼓”和“鼓槌”，“鼓”是由木材和动物皮革为主的材质组成，这两种材料在以打猎为主要生活方式的上古西藏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苯教时，原始狩猎生活及苯教祭祀活动中都需要宰杀大型动物如牛羊等，进行取食和祭祀，宰杀动物之后的皮革就制作成了“鼓”，羊腿就制作成了“鼓槌”。

今天的舞者们，在鼓槌上绑起了五彩的飘带装饰，在那蓝天白云下，飘带高高随风起舞，舞者满脸的笑容绽放，他们跳着欢快的舞蹈，过程中时不时的“哟”、“呀”的齐呼，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让我看到原始狩猎人的古朴，可是背景不再荒凉，历经时代的变迁，他们的生活已少去了原有的艰辛。

我欣慰地看着，期待着更加地走近。

壁画上的镇魔神舞

不一样的绽放

对于一种舞蹈艺术来说，舞者的服饰造型是特别重要的。但对于卓舞这种神奇的舞蹈来说，它的服饰却不是简单固定的形式，即便在山南地区，各自却根据地域的不同，结合本地的特点加以改良，形成不同服饰风格的舞者服饰。

山南琼结县下水乡的卓舞舞者头型较为独特，不是像其他地方的舞者那样，梳一条辫子，而是将长发的发尾端用藏式特有的红穗头缠绕绑上，在甩动的时候别有一番韵味。别看这一甩，很有讲究，高难度动作，要求在空中甩出的头发划出∽型。因此有的学者往往通过甩发的高度来定义卓舞的类别形式，头发甩动位置较低的为“撒卓”，头发甩动位置较高的为“朗卓”，中间的为“帕卓”，“撒、帕、朗”的藏语涵义就是“地、中、天”的意思。

琼结卓舞中的“卓本”及“阿热瓦”服饰较为华丽，有较多的装饰物，系于后腰围成半圈的五彩哈达色彩鲜艳夺目是整个服装的亮点，中间还有一条用哈达编织的长辫子，手持“达答”。舞者们身上挎有笔盒、墨盒、手巾、刀碗带，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装饰品，每一位“卓舞”舞者身后都要背上各种造型精美的小佛龛，并依次从左肩上排下来，这样更衬托出服饰的传统和华美。舞者们的上装有一个小坎肩，坎肩外再套一件上衣，同藏装一样，不完全穿上，只套左袖子，右袖子随意耷拉下来。下装类似百褶裙一样裙摆，跳起舞来，裙摆张开，分外漂亮。

卓舞在乃东县的多颇章乡也有悠久的历史，多颇章卓舞服饰着装较为朴素、简洁。但其在西藏卓舞中的地位却极为重要，曾经在桑耶寺竣工庆典上表演过，现在每年的藏历新年，拉萨大昭寺大法会、酥油花灯节，每年的藏历5月10日桑耶寺举行的“桑耶次久”的宗教节日，藏历每隔十二年拉萨举行的“甘丹赤巴竞选”时都会见到多颇章卓舞表演。

山南贡嘎昌果乡也是卓舞表演的重要地区。昌果“卓舞”于1996年被中国国务院列入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因此，贡嘎卓舞比起其他地方的卓舞表演的成分更浓。表演的内容除传统之外较新颖，表演队伍更庞大，表演服饰更华丽，在传统的基础上糅合现代某些时尚的民族元素，使舞台效果更好。

演出装扮

腰鼓舞起来

亲历一场卓舞。我们看到的卓舞没有更多的乐器伴奏，鼓声如乐，伴有身上银器甩动相互撞击的声音，庄重饱满，韵律沉着有力，节奏先慢后快，而舞者双臂的舒展，腿脚的起落，都悠然缓慢地进行，落脚看似无力却是掷地有声。所以欣赏卓舞会感觉异常刚健豪放，充分展示了一种阳刚之美。

卓舞是一种集体群舞，所用的腰鼓鼓帮上拴有两条鼓带，一条围扎在表演者腰上，一条围扎在表演者大腿根部，将圆鼓竖着固定于左边腰部。表演时传统的队形基本为圆形，表演者分领舞（阿热）和群舞（卓巴）两类。在整个表演队伍中领舞者人数2至6名不等，他们不带腰鼓，主要是提醒动作变换顺序，控制节奏速度，其动作韵律性强，姿态基本上同于群舞，但难度较小，领舞者均由熟知整个卓舞的动作、顺序、有较长表演经历的人员担任。群舞表演者边击鼓边按鼓点节奏起舞，同时舞蹈动作把长发辫子挥舞成“∞”、“○”等形态，动作粗犷豪放，刚劲威武，节奏感强，变化多端。

卓舞的唱词除礼赞佛、菩萨寺院之外，更多的是歌咏山川景色，赞美家乡，倾吐爱情，歌颂幸福生活等。听过这样一句歌词"雪山啊，快闪开，雄鹰要展开翅膀；森林啊，快让路，青年人要迈步狂舞……"这不禁让人将自己也想象成一只自由奔放的雄鹰，要踏上那蓝天之路，这样的豪情也充分展示了西藏人民的奔放气质。

表演人员现场演出

静默欣赏神舞传承

这样优美的舞蹈，也曾濒临灭绝。当我们走进山南，便向当地人打听有关卓舞变迁的故事。

今年80几岁高龄的扎西顿珠老人，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卓舞”艺人，也是昌果“卓舞”最年长的传承人。在老人眼里，“卓舞”神圣无比，在老人心中，那就是一种神舞，并非能驱服妖魔鬼怪，而是心中对这种舞蹈的喜爱贯穿人生，一种来自内心的神圣的感觉。

然而说起50多年前扎西顿珠老人学习和表演卓舞的故事却没有那么浪漫了。当时他学“卓舞”只是为了向当时的西藏噶夏政府服役，每逢藏历年家家户户团圆之时，艺人们便会前往拉萨给三领主表演节目。那时别说工钱拿不到，连一碗水都不给艺人准备。因为把它当成一件不愉快的差事，所以老师传授很多技巧和方法时，都学得很马虎。

舞蹈现场

可是随着对卓舞内涵的更深理解和热爱，扎西顿珠老人成了卓舞的传承人。当然任何一种艺术都是需要一种坚韧的毅志力，以及对这种艺术浓烈的爱好才能继续下去。比如国家级卓舞传承人边巴次仁说起当年学舞时所经历的磨练也是深有感触：“由于‘卓舞’表演根据甩发、鼓点、舞步的变化不一，分十几个小节。每次完整表演需要近7个小时的时间，背着鼓又要跳，又得甩发，弄得腰酸背痛好几天，有时都能磨得出血。有时也觉得枯燥无味，但学习的时间越长，了解的内涵越多，心底里就越喜欢。”

那份来自内心真诚地喜爱，会将过程中的磨砺变得有趣和生动起来。正是有这样一批卓舞的传承人，才使得卓舞穿越厚重的千年历史，重新焕发出迷人的光彩。

我们欣喜地看到，在卓舞的发源地贡嘎昌果乡，上到七旬老人，下至几岁孩童，只要鼓声一起，都会踩着鼓点翩翩起舞，给你跳上一段正宗的卓舞。兴奋的我们忍不住也想甩开臂膀跟他们一起舞在田间，舞在山野，舞在那清澈的溪水边。

我们更加欣喜地得知，在 2009年，山南地区文广局、琼结县选送的卓舞《雅砻春潮》获CCTV舞蹈大赛民族民间舞类银奖。在78岁的老艺人尼玛旺久带领下，甩发、击鼓、踏步……铿锵的步伐，雄壮的鼓声，展示着卓舞的无限魅力，也征服了现场的评委和观众。观看《雅砻春潮》时，坐在电视机前的我也忍不住要隔着荧屏为他们拍手叫好！他们在台上的吼叫声是那么原始，他们的甩发是那么有力，他们的鼓声直击人的灵魂，当领舞者尼玛旺久也竖起了他的发辫和群舞者一起舞起他的苍苍白发，现场的观众无不为之鼓掌。此后，卓舞《雅砻春潮》又走进台湾，获得无数好评。

镇魔神舞表演人员

78岁的老艺人尼玛旺久说：“卓舞在大赛上获得奖项，说明古老的卓舞艺术正焕发着青春。”我们欣喜地看着青春的光芒在卓舞中展现。

是啊，当古老的舞蹈登上了大雅之堂，当古老的民间艺术重现它青春的迷人风姿，它的神力早已穿越旧时的驱魔之功，而它今天带给我们的振奋、激昂、喜悦，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当小字辈儿的孩子们也在田间地头手舞足蹈地跳起卓舞，我们知道这神舞还将继续引领风骚跨越另一个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