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是一种传染病

“我抱怨永远只能看到过去的一些影子时，

我可能对目前正在成形的真实无感无觉，

因为我还没有达到可以看见目前真实发展的地步。

几百年以后，就在同一个地点，

会有另一个旅行者，

其绝望的程度和我不相上下，

会对那些我应该可以看见却没有看见的现象的消失，

而深深哀悼。”

——列维·斯特劳斯

一位画家，一位文字工作者，两个有着相同精神内核的人，在西藏合并同类项。尹文涛的画笔与我的文字一拍即合，或许因为他画里有一股浓重的怀旧情结和乡土气息。而这种与时代逆向行走的情结，原来是一种传染病。通过各种媒介、渠道发散独特的气息。而我，就是不期而遇的回应者。尹文涛用画笔，承受一万次废纸的实验，为了让时光实现逆流而上，而我在他的画里肆意游走，犹如穿越时间隧道，身体重新与空间接轨，文字是我此趟时间旅行的唯一通行证。

芸芸众生的生命都是快镜头，如永不停息的钟摆，唯独在尹文涛的画笔下，历史放慢镜头，仿佛文涛从上帝的手里获得了时间的授权，使消失的时间又跃然纸上。他对色彩敏感而吝啬，黑白水墨画，如同电影里长时间定格的黑白镜头。尽管是绚丽的油画，总不经意地渗透着他内心无法愈合的忧伤。而我以文字阐述，也可以说是“读画”。试图在文字里，呈现骨子里离经叛道的不羁。不满足于对画面的介绍，也不愿意做景点简介，更不想重复枯燥的文献资料。蒋勋与我对文学的看法，恰好相同。“最好的文学常常运用语言的颠覆性。”

在面对西藏传统和现代东方、西方这对时空交错的十字路口，我与他的内心充满了怀旧感。这种怀旧感，体现于精神始终在进行一种逆向行走。或许，怀旧感在大多数人的体内只是普鲁斯特的忧伤，或许小布尔乔亚的情绪。而在我们内心，是一场没有硝烟的革命，这场革命本质是痛苦的，几乎是全军覆没。当全球化日益将这个世界连成整体，我们不约而同地想为这种怀旧情结，日益消失的建筑，古老的生活美学做些事情，或许这些章节，便是一个梦想的实现。

事实上，这些画属于西藏手绘文化。尹文涛说：“用绘画和文字结合的形式来还原历史和追述文化，力求从主位的角度做到人文的'‘深描’。类似于图像民族志，有怀旧的人文色彩。画卷提供一种进入文化场域的背景，使文字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成为背景或叫‘环局’的主角与灵魂，让绘画如音乐般包裹文字。成功的写实主义作品一定是力求对局部的无限放大，更重要的是加上手痕、肌理和触感，还有意识层面的偏向，于是有了完全不同的视觉传达，成为现实生活的‘转译’和更深切的人文拓展，吸引读者透过现象领略人文情怀。现场的纪实让绘画走向了科学，科学走向人文，重视精神层面的表现，成为一种能让读者乐于接受的新图绘文本形式。”

尹文涛画了三年，我与他始终处在一种“尚未完成的状态”。这让我想起余华将这句话用作书名，可见他对这句话的看重。事实上，城市建设永远在一种“尚未完成的状态”。但我们并不希望，城市建设以新代旧、用野心勃勃的钢筋水泥，取代脆弱而温暖的记忆、传说、美学和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