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之门

 

牛粪墙。

我们生活在西藏，享受着最灿烂的阳光与最清新的空气，每一天都能亲身体味着青藏高原的古老风情。在这里，一碗青稞酒，一杯酥油茶，里面流淌的是浓浓的高原味道。这是被时光浸染的历史，这是属于生活的文化。我们在这里，书写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在这里，记录着历史的变迁。走进生活，走进文化，我们在这里，倾听着历史的回声。

听说，一个人的空间感在幼童时便确立下来。短短一生，不过几十载光阴。身体的流浪，首先体现在居所的迁徙。大多数人所认为的“乡愁”，这种小布尔乔亚的怀旧情绪，首先来源于对地域空间的眷恋。我们与藏族人不同，我们的居所属于俗世范畴，只考虑风水、环境、城市与舒适。而藏民族的居所，直接指涉神灵。在变动的时间中，建筑是相对稳定的因素，记忆里最忠实的坐标。除了藏族民居，我从来没有那么细致地观察过门。我也从没有见过，比藏族传统民居更具有形而上宗教意义的门艺术。

西藏传统民居的门艺术是一种活着的生活形态，它包含硬件和软件两个方面。所谓的硬件，例如门的装饰艺术。它的宽窄、布局、雕花、绘画都受到自然环境和宗教艺术的管辖。而所谓的软件，则是由建筑空间引申出来的、独具一格的生活方式和宗教美学。传统西藏民居的门艺术，除了体现与佛教艺术形成天衣无缝的相应之外，它还在装修艺术中体现着独特的生态和谐理念。

牛粪——作为西藏最为常见而实用的燃料，也是一种装饰的材料，这也是形成各区域间不同风格的特征之一。在西藏，由于特殊的自然环境，燃料尤为显得重要，为了熬过漫长的冬天，人们将牛粪做成饼状贴在墙上，或做成牛粪砖，等晒干后整齐地排列在围绕民居四周的女儿墙上，形成一道高一米左右的牛粪墙，有时还特意摆放出各种各样的花样，显得格外美观。民居装饰还有房顶四周的方形神垒，神垒上插有五色经幡，一条挂满经幡的长绳将四周神垒上的旗杆连接在一起，随风飘扬，一切尽显自然和谐。

 

门上的日月图案寓意吉祥。

藏族对颜色的敏感程度，丝毫不亚于一个自命不凡的画家。每一种颜色对于藏民族而言，都有着与自然、与宗教相契合的关联。颜色背后是一部丰富的藏传佛教美学史。藏传佛教阐述人是由“地、火、水、风、空”五大部分组成，在藏族人的宗教观念里，蓝色就代表蓝天，白色代表云彩，红色代表火焰，黄色代表土地，绿色代表水。印有六字箴言的五色经幡在房顶迎风飘扬，传达出房主对菩萨的谦卑和对人生的祈愿。据称，屋顶的经幡是藏族民居有别于其他民居最明显的区别标志之一。插经幡的“松科”还有另一个功能——“煨桑”。人们在“松科”内部装上柏树枝叶、艾蒿和石楠等香草叶子，中间再放一些用糌粑和酥油做的“松则”，然后洒上点清水，点燃以祭神——藏民族认为燃起的烟雾可以祭祀神山、圣湖和天神。每一座居所，都住着众神之灵。每一座房屋都是宗教的道场，在这里，人们开始祭祀天地和敬畏诸神。

西藏农户家的门作为房间的入口，具有许多讲究，每家每户都要根据家庭的经济条件在大门的门垛内供奉一尊神像，此即门神。一般门上一定要有门钉，有些家庭要在门框上方放一只羊头。羊头上缠五色羊毛，放羊头时一定要请巫师或咒师念咒后放置，这叫“封天门地门”。其用意一是请神灵保佑家庭吉祥，再就是以有魔力的羊头镇门，使妖魔无法进门。

在西藏一些农村，过新年时有在院墙上画墙画的习俗。墙画的图案主要有三种：雍仲符号、日月符号、蝎子符号。蝎子符号是西藏独特的符号，多画于大门两旁的墙壁上，其意义就是辟邪、除魔障。这种符号与佛教中的摩羯形象有关，但也不排除受汉地民间“五毒”观念（以蝎子、蜈蚣、蛇、蟾蜍、蜘蛛五种毒虫为驱邪之物）的影响。

内地“火柴盒子”般的房子，像一个个并排的囚牢，这是钢筋水泥所建立起的虚弱防卫。为了一个容身之所，日夜兼程的奔波工作。他们用一生完成漂泊的使命，并在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里结束漂泊。居所使生活拥有了一个重心，多了一个坚硬的内部。纵使内地的房子并没有藏族传统民居那样考究，那样具有宗教意味。但居所的意义，让漂泊成为一种自由。若失去居所这个“根部”，漂泊就会沦为无意义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