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敲打声中 一个手工艺人的生活刻录

位于八廓街东端的拉萨清真大寺，是一处充溢着融合之美的所在，虫草交易市场、清真小吃和牛羊肉店铺环绕四周，让这里的生活气息格外浓厚。就在这片喧闹背后，隐藏着一座幽静的院落：恰彩岗。几乎整个白天，清脆的金属敲打声都伴随着恰彩岗大院——这是一群年轻的铜匠，日复一日的敲打中，他们手中的冰冷金属幻化成各式各样的精美艺术品，被送往大大小小的寺院、商店和寻常人家。

加央就是这群铜匠中的一员。每周一到周六，19岁的加央都会静静地坐在恰彩岗大院里，雕刻着属于他的梦想。

加央专注地雕刻着一件黄铜工艺品

加央雕刻的奔马

加央和同事们合作完成的作品

对工作

他怀有一份近乎偏执的认真

上午9点半，加央和同事们准时出现在恰彩岗，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他所在的这家建筑公司的铜匠部，于2007年被列入西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雪堆白金属加工”保护名录。所谓“雪堆白”，是指历史上西藏地方政府的手工业管理机构，这里云集了西藏各地的能工巧匠，自明代以来就一直是西藏手工艺最高水平的代表。现在，匠师们继承了“雪堆白”老艺人的手工技艺，古老的“雪堆白”在八廓街焕发新生。

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加央也算是一枚“拉漂”——2008年，因为喜欢金属雕刻，13岁的加央独自离开青海老家，来到拉萨学习传统金属雕刻技艺，至今，他已在这家建筑公司的铜匠部干了6年。

和其他同事相比，加央话不多，非常腼腆，看起来还完全是个孩子，可一旦拿起铜板和工具，他脸上那份近乎偏执的认真劲儿又立即将他和同龄的孩子区分开来——面对这份在旁人看来略显枯燥的工作，他像是怀着朝圣的心情。

“雪堆白”生产的金属工艺品大致可分为三类：装饰品，如各种首饰；生活用品，如酒具和餐具；宗教用品，如佛像、佛龛、以及各种供品装饰。再细分下去种类就太多了，加央也说不清自己喜欢做哪一种。不过，虽然种类不同，可加工的程序是相似的——匠师们先将设计好的图案绘制在铜板上，然后从铜板背面沿图案细细雕琢，轻轻敲打，直到铜板表面如浮雕一般凸起，再注入松香，反复雕琢细节。加央说，铜板很薄，敲击时用力不均容易变形甚至破裂，松香作为填充物，可以防止铜板破裂。待到细节雕琢完成，再将铜板投入火中烧灼，松香遇热熔化，剩下的，就是一件花纹精美的铜器了。

建筑公司的陈列室里有一些铜雕刻成品和半成品，其中较大型的需要多人合作完成，也有一些小巧精致的，是铜匠们的个人作品——从设计图样、绘制、雕刻到最终成型，全靠一己之力完成。当我提出想看看加央的作品时，原本就腼腆的加央压低了声音，说自己资历太浅，没有独立作品，都是和同事们合作完成的。幸好加央的师傅及时出现，向我展示了两件加央的作品——奔马与老虎。与其他同事的作品相比，加央雕刻的动物造型粗朴，透着掩饰不住的灵气，看得出，师傅很欣赏这个沉默却踏实的小伙子。

对生活

他是个简单的大男孩

中午1点，是吃午饭的时间，因为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加央和同事们选择在公司附近解决这一顿。最初来拉萨时，加央喝不惯酥油茶，他想念的是青海老家的奶茶——用牛奶和砖茶混合煮沸，不加盐也不加糖，那才是他熟悉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工作太忙，加央说自己现在已经不挑食了，吃饭只求方便快捷，小巷子里的藏餐馆，铁崩岗的清真菜，都是他常常光顾的地方。

午饭后，加央回到恰彩岗大院，继续手中的工作。春日阳光正好，轻微的金属敲击声让整座大院显得更加静谧。若是在夏季，铜匠们有机会去往各地维修寺庙，在加央看来，这既是工作，也是旅行。几年下来，甘丹寺、萨迦寺和直贡梯寺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加央的同事大多是西藏本地人，有家在拉萨周边的，也有来自日喀则的，只有加央远离父母同乡，独自在拉萨打拼。藏历新年期间，公司给大家放了假，加央选择回青海过年，几天前才刚刚归来，“我每年都要回家的。”加央的语气很坚定。可是说起在拉萨的日子，加央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刚来拉萨的时候还小，只是觉得新鲜，也顾不上想家，后来生活上适应了，慢慢也都习惯了。”

跟着拉萨的同事，加央学会了喝酥油茶，说简单的汉语，还有最重要的生存技能——金属雕刻。

加央现在的生活很规律，朝九晚六，每周日休息一天，下班后和同事们一起出去吃饭，有时也在宿舍里做点简单的饭菜。作为手工艺人，加央喜欢画画，为自己的雕刻作品设计图样，在工作之余，他和同龄的男孩子几乎没有差别，看武侠电视剧，追最新的藏语流行歌曲……每逢周末，加央还会和朋友们去赛马场打篮球。

谈起未来，加央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说自己并没考虑太多以后的生活，只想专注地学习金属雕刻，掌握这门传统技艺。他对生活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这日复一日的敲打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