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篾匠次仁顿珠60多年的人生似乎都浓缩在他那双手上:十根指头像树根一样粗糙,手指和手掌到处是被篾片刮伤的痕迹,一层又一层,可能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正是用这双布满“沟壑”的手,顿珠编出了数不清的竹器,也编织出一个老篾匠最平凡的生活。
在漫长的中尼边境线上的深山密林里,生长着品种繁多的竹子。当地老百姓就地取材,把那些青青翠竹制作成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具,大到竹床、竹椅、桌子、凉席,小至菜篮、箩筐、背篓、筛子、簸箕、扁担、竹笠、竹筷等等,连热水瓶的外壳,扫地的笤帚,洗锅的竹刷,庄户人家的篱笆、菜棚都是用竹编的。竹器美观大方,牢固结实,经久耐用,虽然随着塑料制品的出现,部分竹器被淘汰,但在那些偏远的乡村,竹制品还是大量存在。
竹子能成为宝,全靠巧手的篾匠师傅。今年62岁的次仁顿珠是村子里有名的篾匠,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他编的竹器。当我走进他家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编摇篮,地上铺着一块帆布,神情专注,一双粗糙的手灵巧地拔动篾。次仁顿珠工作的时候很少言语,我问什么,他一般只是笑笑,大部分问题都是家人帮他回答。
喝了一会儿酥油茶,老篾匠次仁顿珠带着我去山上砍竹。他说,选竹子是很有讲究的,春竹不如冬竹,春竹嫩,容易被虫蛀,而冬竹比较有韧性;不管春竹冬竹,必须要鲜竹,如果需要保存,最多也不能超过10天,否则剖不出篾片来;竹子剖成较细的篾片后,最外面的一层带着竹子的表皮,行话叫“青篾”,这层篾最结实;不带表皮的篾,就叫“黄篾”,黄篾的结实程度就比青篾差远了,但它也有用途,像箩筐、晒箕的主要部位,由于用量大,一般用黄篾;而竹器的受力部位,就要用青篾来做。
没过多久,次仁顿珠就砍了几十根竹子,接下来他开始破竹。破竹是篾匠的绝技,一根笔挺的竹子去枝去叶后,砍掉顶部的嫩竹,先劈成4片,再根据需要继续劈开。次仁顿珠破竹很有技巧:他先将一根竹子剖开,用一块竹片插进剖开的口子里,这样就形成了“十”字形的工具;只见他用锋利的篾刀将竹子一端开一个“十”字形的口子,然后将刚才做好的“十”字形工具插入口子,这样竹子就被分成4片,继续用力,整根竹子就被剖成4片了。次仁顿珠的动作娴熟,姿势如舞蹈般优美,看得我眼花缭乱。
竹节间飘来淡淡的清香,次仁顿珠开始剖篾片。篾匠活的精细,全在手上。一根偌长的竹子,篾匠师傅掏出不同样式的篾刀,把竹子劈片长条。从青篾到黄篾,一片竹竟能剖出好几层篾片,篾片可以被剖得像纸片一样轻薄。篾片再剖成篾条,然后是“拉”——将刮刀固定在长凳上,拇指按住刀口,一根篾条,起码要在刮刀与拇指的中间拉过四次,这叫“四道”。厚了不匀,薄了不牢,这全凭手指的感觉和个人经验。
回到院子里,次仁顿珠将篾条圈成圆圈放在水里浸泡,随用随取。他在地上铺一层帆布,坐在凳子上,开始编摇篮。摇篮是长方形的,他首先将篾条纵横交织编成长方形的底,然后再编摇篮的4个边。一个这样的摇篮,他年轻的时候一天可以编三四个,现在年纪大了,一天只能编一个。一个摇篮的价格大约35—40元。
次仁顿珠的老伴和儿女们将他先前编好的摇篮和背篓拿出来给我看,这些各式各样的背篓各有各的用途,摆在院子里,成为次仁顿珠工作的背景。作为篾匠,耐得住寂寞还不够,还要有非凡的耐心和毅力,甚至是超然物外的那种境界。他的话很少,或许,绝大多数都编进冰凉的摇篮和背篓之中了。一同编进去的,还有平凡的岁月。
与编摇篮相比,编背篓的工序要复杂一些,有时为了美观需要编织花纹图案,则要用各种天然染料将篾条染成各种颜色,这样加工出来的篾条叫花篾。花背篓的编织程序是:用黄篾编背篓底,青篾编背篓框架,丝篾搭配适量花篾编背篓主体;最后在背篓上下边沿缠绕青篾,这个工序叫锁边。在编织过程中,以经纬编织法为主,并充分交叉利用疏、偏、插、穿、锁、扎、套等多种编织技法,从而编织出色彩鲜明、质朴美观、各式各样的花纹图案来。
次仁顿珠年轻的时候自己挑个篾匠担子走街串巷“吃百家饭”,现在老了就很少出门,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默默地编织,由儿女们将编好的竹器拿去市场上卖。如今次仁顿珠的篾匠担子还放在家里,很有特色—— 一头是工具箱,一头是材料架。工具箱是木质结构,椭圆形,高约1尺,箱盖打开以后形成一个半圆形敞口,里面装有篾刀、小锯、小凿、小钻之类必备的工具。有一件特殊工具是篾匠独有的:度篾齿,它像一把铁打的小刀,其中一边刀面上有一道特制的小槽,在编织的时候,它插在任何地方,柔软的篾条都能从小槽中穿过去。从前次仁顿珠挑着篾匠担子走街串巷的时候,材料架上还会挂一些竹篮之类的半成品,可以说既是材料架又是展销台。
老篾匠次仁顿珠有自己的一套基本功:砍、锯、切、剖、拉、撬、编、织、削、磨,样样精通,件件扎实。从锯成竹节,剖成篾片,到编织成竹器,要经过好几道工序,而且都是手工操作。剖的篾片粗细均匀、青白分明;编的筛子精巧漂亮;织的凉席光滑细腻、凉爽舒坦。
岁月悠悠,在我们的现代生活中,除了竹筷、竹椅还没有淡出身影,其它很多竹器都已经被工业化的产品所取代……老一辈们薪火相传的手艺正在逐渐失传,最后成为一种记忆。篾匠这门手工艺迟早会消亡,但是老篾匠身上辛勤劳作的精神却将恒久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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