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窟曲米 拉萨古城的一眼清泉

 

老城古井之顶窟曲米

地理位置：大昭寺以北150米

形成年代：约17—18世纪

特点：藏历大年初一献给大昭寺的净水取自“顶窟曲米”。

传说

“圣地拉萨何处建，拉萨建在沃塘上。”拉萨的确曾是河边一片宽阔而湿润的土地。据说大昭寺就建立在一条河流之上，河流名叫“沃塘央曲”；小石桥、琉璃桥、拉鲁桥等等地名，也足以证明拉萨的河流密集。

说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证明拉萨有打井汲水的便利条件。古代的拉萨，大概是水井处处，或在大道通衢之侧，或在深宅老院之内。试看最古老的藏式建筑如雍布拉康和帕崩岗等，全都据险修筑于山头，那时的用水只能靠背负。

从山头走向平原，从背水变成打井取水，这正是拉萨作为城市的重要标志。因此，水井就成为拉萨城市历史的重要标志，甚至是古城最早的一批建筑。

据说在大昭寺周围，有名的古井就有4眼，而其中最有名的，则是“顶窟曲米”。“顶窟”的意思为“坑、洞”，“曲米”则是“自然涌出的水”。在藏历大年初一的早晨，拉萨的女人们会早早起床，从四面八方来到“顶窟曲米”汲水，这时往往还会举行煨桑等仪式来敬水神。

寻访

然而“顶窟曲米”现在何处？只知道在大昭寺以北，冲赛康附近。如今拉萨城市建设变化如此之大，怎么能在密集的院落中找到这口古井的位置呢？

不妨就从冲赛康开始寻找。很幸运，最初问的几个阿妈完全知道“顶窟曲米”这口井，还知道井在一个叫“祖姆热”的大院内。“祖姆热”在哪里呢，大妈的手指在头顶划过一个弧线，指向东南方向，精确地说出一串藏语。没办法，循着东南方向去找吧。拉萨老城区的环形道路实在让人头疼，很快我们就迷失了方向感，四周弥漫着奶渣和烟叶的气味。

现在只有去找警察，警察果然给力，一分钟之后我们就站在“祖姆热”大院里了。这是一个长条形的不规则大院，院子中间有几个水龙头，姑娘们在用力洗衣服，胳膊冻得通红；黑暗的角落里，一位大姐在费力地筛干奶渣；楼道里传来闲散的脚步声。除此以外，看不见有水井的痕迹。

一位小姑娘指着一扇关着的铁门说，“顶窟曲米”就在里面。有谁会想到把水井关在房子里面呢？我们没办法，用力敲门，无人应答。我们沿着楼道走上楼顶，从侧面俯瞰水井，只看到院内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内里有一溜窄窄的琉璃瓦和两棵松树，水井或许是在松树之下。

从侧面迂回的办法也失败了：侧面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和“顶窟曲米”有一墙之隔，肥胖的大黑狗狰狞地冲我们吼。从这里所能看到的，依然是松树高大的树冠。我们发现，“顶窟曲米”是被各座大院紧紧地包围在中心的，更糟糕的是，全都是大院的后墙，无法进入。如今的“顶窟曲米”已经在一家私人庭院里，想要进去只有找到主人。

没办法，只能求助冲赛康居委会了。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可谓事无巨细，一切皆知。一位大叔带着我们来到一处长条形的临街小楼处，嘱咐我们在此等候，他自己上去。大约5分钟后，一位身材健硕、扎着头发的大嫂从楼上下来，手中提着一长串银光闪闪的钥匙，代表希望的钥匙。这就是“顶窟曲米”所在院落如今的主人：达珍。

 

古井

推开大门，这里显然是一处无人居住的院落，过道里堆放着杂物。达珍和她的儿子在前引路，我们跟随，居委会的几位工作人员同样跟了过来：他们之中有许多人也只是听父母甚至祖父母谈起过这口神奇的古井。

没错，古井就在那两棵松树的下面。大块条石整齐垒砌的井身，厚重的花岗岩石井栏，仅高一尺，粗朴可爱，除了栏头雕刻出的偌大球体，毫无装饰。正因为没有装饰，所以看不出其时代。“顶窟曲米”以石为底，如今有水尺余深，泛出青碧色，水面距离井栏约有一米多高。一切如旧，毫无损坏的迹象。石井栏上有深寸许的凹槽，似乎表明这里曾经有附属建筑，不过如今都已不见踪影。

井栏东侧，有两处小小的煨桑炉。井和煨桑炉都被两棵碗口粗的松树所遮蔽，所以从高处看不分明。1993年达珍迁来时，“顶窟曲米”已经被废物和砖石填没，百年老井已经看不到水的痕迹。达珍和她的母亲听过“顶窟曲米”的故事，对这眼古井充满了敬畏，她们掏干垃圾，疏清泉眼，泉眼一旦畅通，碧水就汩汩而出。

虽然买下了这个院落，达珍却不认为自己是“顶窟曲米”的主人。这眼古井的历史远远地古老于这个院落，更比拉萨城绝大多数建筑要古老。它冷眼旁观身边的建筑兴起和拆除，可能已经有数次之久。往昔麻姑献寿时，说自己曾亲眼所见沧海三次变为桑田，不言不语的“顶窟曲米”同样如此。

根据藏族古老的信仰，如此古老的水井下，必有龙神即所谓“鲁”存在。达珍对此深信不疑，她疏通古井之后，曾在井上修建小亭，以琉璃覆顶，以防脏物落入其中，以示敬重。后来有人告诉她这样会遮挡天光云影，不利于古井。于是达珍又恭恭敬敬地请人拆除了小亭，如今屋檐下那一溜黄色琉璃瓦，就是当时小亭的遗迹。为了这口古井，达珍可花了不少心思。

两棵松树，同样是达珍手植，如今已碗口粗细。松风摇动，秋水寒光，让这个四下封闭如孤井的小院，酝酿着一份独特的安静，回想当日的光景。

这样小的院落，只有一路可通，院子长宽不过6到7米，怎么可能容下全拉萨的女人在新年时来此汲水？还是消息有误，这不过是传说而已？

冲赛康尽管热闹，其实是个消息灵通的小地方。一会功夫，附近的工作人员、街坊等人络绎不绝地走进小院，围在古井边抚摩观看，大多数人是只闻其名，更多的人甚至连这口井也不知道。看着人越聚越多，达珍有些焦虑，她小声说：“说话的声音都小些，不要惊扰了‘鲁’。”

达珍自己无疑是深信井内这位古老而孤傲的龙神的，她远远地站在一边。她说自己有一次在井边洗头，可能触怒了这位‘鲁’。当天夜里，她梦见许多大鱼围着自己咬，吓的心惊胆战，从此再不敢有所不敬。

我问她，“鲁”是什么模样？她一摊双手：“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俯身看那尺许深的青碧井水，我想象不出那位龙神的模样，也想象不到往昔这里的热闹场面。

这时，院子里来了一位街坊大姐，她围着蓝色的围裙，显然是在茶馆工作的。这位47岁的尼玛大姐，正是在古井边长大的。所有人于是听着她的讲述：当时这里并不是一个封闭的小院，而是轩敞开阔的两层大院，“顶窟曲米”是许多人家共用的井水。她回忆自己是如何在井边扶着肥胖的石井栏玩耍，又是如何看到水中有金色和黑色的鱼儿游动；她的手在天空从东到西划过弧线，说明太阳是如何在每天照耀在水面上，而到了夜里，月亮又将井水染成冰冷的银色。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大院拆迁，围绕着这片拉萨最繁华的土地，新建了许多新的院落，原先处在庭院正中的古井，如今则隐居于小小院落的新松之下。汲水的人也久已不来，自来水如今通向各家各户，“顶窟曲米”的井水仿佛一方古镜，青碧幽然，映照着拉萨的传奇。

大门重又封闭，古井归于宁静。在经历这么多世纪的喧闹之后，“顶窟曲米”终于获得了期盼已久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