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巴渔村 渔夫生活的变与不变

俊巴渔夫

 

“渔人之村”

大家都知道，西藏的人名多为吉祥的词语，并不体现鲜明的个性。然而若是有人探寻西藏村庄的命名过程，或许将会是有趣的。显著的地理，如山尖、河边等，重要的建筑，如白塔等都会成为村庄的姓名。但是一个村庄完全以职业命名呢？难以想象整个拉萨河谷都布满了名叫“农民”的村庄。然而俊巴渔村正是如此，“俊巴”二字在藏语里原发音“增巴”，意思是“捕手”或引申为“捕鱼者”。

“渔人之村”，这也足以说明俊巴村的特殊地位：在整个西藏，这曾经是唯一一个打渔的村庄。

“耕读渔樵”，本来是隐士一般湖海散人的生活，但是在俊巴渔村却并非如此。这里靠山临水，交通闭塞，耕地和牧场很少，又位于江河交汇处，因此打渔自然就成为村民们唯一赖以生存的生产方式。这个生活方式一旦形成，在长期停滞的旧西藏社会就此固定下来，甚至在村名中就已经为所有俊巴人贴了标签：渔人。

在拉萨城内卖鱼的，是俊巴人；过去在拉萨宗角禄康为西藏地方政府的官员撑船游玩的，是俊巴人；在雪顿节和望果节等吉祥日子里，举行别具特色的牛皮船舞“郭孜”的，还是俊巴人。父亲是撑船、打渔的，儿子同样如此，世代相传。这是俊巴村的特色，但是在旧西藏，同样是俊巴人无法摆脱的宿命。

据说这里还是八大传统藏戏之一《诺桑王子》的发生地，剧中渔夫因拯救龙王而获得了“捆仙索”，他凭借这个法器捉住了下凡沐浴的仙女“意超拉姆”。仙女苦苦哀求，说我们一个是仙人，一个是打渔的，地位不合，这门亲事是不可能的。但是硬气的渔夫绝不松口。结果据说是藏戏中从此多了一个蓝面具的角色，这就是那位渔夫，由于长期打渔，脸被蓝色的江水反射成了蓝色。

俊巴渔村，同样是以这样截然不同的形象，出现在西藏大地上。

 

波浪上的舞蹈

如今打渔早已不是俊巴村的劳役，反而成为这个原本很普通的村庄的最大特色。当年的卖鱼人，如今开了鱼庄，迎来了各地的美食者。牛皮船如今已经很少在雅鲁藏布江和拉萨河上浮动，但是划船汉子的牦牛船舞“郭孜”却成为了重要的娱乐节目。正如藏北草原上有牦牛舞一样，在拉萨的屋顶有打阿嘎的舞蹈，在俊巴渔村就有牦牛船舞。将沉重的劳动变成轻盈的舞蹈，将辛劳酿为快乐，本就是西藏人民的天赋。“郭孜”舞，是在西藏灿烂的舞台上，多了一些不属于高天厚土，而属于万顷波涛的亮色。

“郭”藏语意为牛皮船，“孜”意为舞蹈。跳牛皮船舞的很多动作铿锵有力，粗犷朴实。这当然可以理解，背负着三四十公斤重的牛皮船跳舞，自然不可能轻盈起来。“郭孜”的响声很特别：船夫们在背后背起牛皮船，一个木船桨从船夫的腰背上穿过，船桨击打木质船舷，而背后的牛皮则成为很好的音响，这响声奔放热烈而又深沉低徊。“牛皮船舞”早已于2008年收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宝库。

这是一种紧贴大地和生活的舞蹈，牛皮船是船夫们的生活，是他们的舞伴，也是他们的乐器。和藏戏、果谐等舞蹈相似的是，牛皮船舞也有领舞者，叫做“阿热”，“阿热”手执吉祥结，唱着歌，跳着舞，实际是为背负牛皮船的舞者打拍子。

牛皮船舞的有些趣事的确出乎意料，例如这个舞蹈最好是在无风的天气下表演，否则猛烈的风会把牛皮船变成一只硕大的风筝，舞者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跳舞了。

如今的“阿热”领舞者是扎桑老人，他也同时是牛皮船舞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

 

皮的哲学

俊巴村的另一特色，就是牛皮制作，这同样拜打渔生涯所赐。

渔人不仅要精通打鱼，他还得是出色的牛皮船制作师傅，日常的维护更是家常便饭。小小的漏洞，就会让渔船进水，在水面上时，渔夫常常用巧妙的临时办法解决：例如将藏式的木碗倒扣过来，压住漏洞。回到岸上之后，就要修补，这让俊巴人成为全藏出色的皮匠。

西藏的皮革制品种类繁多，小到揉糌粑用的袋子，大到寺庙用的大鼓；其工艺也大不相同，有精美的皮靴，也有连毛都不拔，粗朴可爱的驴皮口袋，可以说皮具无所不在。皮具制作的工艺，至今依然大同小异。将各种皮张泡在水里，将皮上的毛全部拔掉后，晒干、擦油、用一定时间鞣皮。这样制作好的皮张柔软，无臭，已经可以裁减缝纫了。

匠人们在皮张上设计出皮具的图形，并裁出纸样，用纸样附在皮子上画出图形并裁减。削薄皮子边缘后缝合皮子，铲平缝合后的皮边，封边，然后在皮具上刺绣各种图形和花样。要说工艺上有什么变化，可能是之前皮具强调结实耐用，而如今更多强调绣花和精美了。

其实皮自有其哲学，皮的作用，就在于包裹。最初牛皮用于包裹牦牛，这是藏族同胞最重要的生活资料；待到牦牛皮被制作成各种皮具，又用来包裹人民生活中一切重要的东西：自己的身体、糌粑、钢刀、珍宝等。如今俊巴渔村所制作的皮具，则是用来承装化妆品、手机、电脑、眼镜等物品。不变的是皮具，但是皮具所包裹和承装的，一直在改变。

这也同样是俊巴村的哲学，不变的是江上渔夫的达观，不变的是这条大河对俊巴村的馈赠，改变的则是俊巴人的生活实质：他们所修补的并不是自己赖以维持生计的牛皮船，而是全国各地游客所欣赏的工艺品；他们所舞蹈的，也不再是苦中作乐，而是向人们自豪地展示俊巴的波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