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旗袍追军车的女学生

四川的叙永，东接贵州，西连云南，是一个青山绿水的小县城。

1950年春天，18军文工团开进这里，在叙永县中与学生们进行了一次联欢演出。一个叫宋惠玲的16岁高中女生能唱会跳，代表学校表演了节目。那天晚上，宋惠玲做了一夜的梦，梦见自己在学校操场搭起的舞台上，和部队文工团员们一起演出，演着演着自己身上穿上了军装，她发现自己的干娘也在台下，专注地看她演唱，她看到干娘用衣袖擦着眼泪……

宋惠玲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做梦，被角湿了一大片。

宋惠玲五岁那年，父亲被日本人从空中扔下的炸弹夺去了生命。第二年母亲又得了急病撒手而去。留下她和一弟一妹。宋惠玲被一起长大的阿姨抚养着，宋惠玲一直叫她干娘。干娘是母亲的好朋友，细心地照料着她的生活，供她读书，教她自立，待她如亲生女儿，而幼小的弟妹分别被寄养在大伯和另一户人家。

文工团在叙永招兵时，单纯的她一直以为招的都是男兵，做梦都想当兵的她，有些失望。招兵的日子正好赶上干娘病了，她急匆匆地回家照顾干娘几天。后来弟弟参军入伍了，她为弟弟高兴得跳了起来。那天，她从学校跑来送弟弟，在弟弟上了车时，她含着泪花向弟弟挥手告别。就在这时，一辆军用卡车从她身边开过，那不是18军文工团的人吗？她看到卡车上有自己熟悉的同学的身影，有个穿着军装的女兵还向她挥手笑了笑。她一下子愣住了，这才明白过来，怎么有同学当上了女兵？自己真是傻，自己怎么没报名呢？

就在这个时候，文工团出发队伍中歌声响起的一刹那，她感觉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她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脚步，跟着汽车小跑起来。

“不行，我要参军，干娘，我不能向你告别了，我一定要跟他们走！”

她从心中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心已经跟着走了。于是，拨腿就向开出的卡车追去，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学生旗袍，不顾汽车开快后扬起的尘土，她使劲地拼命地追，想喊住前面的卡车。不知怎的，当时嗓子就是发不出声来。文工团的演员们以为她是因为好奇才跟着汽车跑。她长得胖乎乎的，却穿着有些紧身的旗袍，跑动的姿势逗得车上的人哈哈大笑。车已经开出县城很远了，她还在跟着跑，她似乎没什么力气了，她的身影渐去渐远。这时，车上的朱子铮团长，命令司机停车。

当精疲力竭的宋惠玲看到汽车停下时，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冲到汽车边。一双双温暖的手将她拉上了车，泪水、汗水混合着尘土在脸上流淌着，她身边的一位女演员揽过她的肩，她无限幸福地依偎在那位女演员的怀中。

2006年6月中旬的一天，在北京的八一电影制片厂离休干部宿舍区，我见到了当年18军文工团团长朱子铮和演员江一，提起宋惠玲，老头扬起了八字眉，哈哈大笑起来，说他一生都忘不了那个场景：一个穿着旗袍追着汽车跑的小胖姑娘。

“当时部队确实需要人，当兵相对容易些，有的时候没法进行一些体检和政审手续，我当时是文工团团长，看了这孩子的大致情况，点头就算入伍了。像宋惠玲那样的孩子，你如果不让车停下来，她那样跑下去，不累死在路上才怪。就她那种精神，正是进藏所需要的。那年头，年轻人什么苦都吃得了，但像宋惠玲那样拼了命追部队的还不多。”

许多年以后，我向宋惠玲老人询问：

“您是否还记得当时追着汽车奔跑的样子，当时要是汽车不停，你会不会一直追下去？”

她说：“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如果车不停，我肯定会一直追，因为我一定要当兵，不管去哪儿，我都要去。”

宋惠玲经历了人生中永远无法忘记的徒步进藏。1953年夏天，她被军区派到刚组建的拉萨小学当音乐老师，后又被送到民族学院深造，她与藏族同胞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把汉藏民族歌舞的养分传给了许多学生和藏族同胞。

现在的宋惠玲，说起当年往事，老人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