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马原
2010年8月的一个晚上,马原重新回到西藏。一个关于他与西藏不解之缘的主题采访,他谈到了达尔文的进化论,谈到了胡塞尔,谈到了海德格尔,谈到了生物的多样性,他甚至谈到了上海家中80平米空中花园里的蟋蟀。
我从哪儿来?我是谁?我将到哪儿去?这些探索生命之终极意义的问题缠绕着“知天命”之年的马原。1个小时的专访,他思绪跳跃得好快呀。偶然回过神,他笑着说:“怎么聊起这些了?”对,我们要聊的以及我更为关心的是,这位从西藏走出去的作家,他在西藏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他这次回来是什么心情呢?他将要干些什么?
过去在西藏
他们兜里没揣人民币,怀里却揣着梦想
上世纪80年代,对西藏文艺界来说,是个伟大的年代。
这个年代的许多个夏天,年仅30岁的马原和许多怀揣梦想的文艺青年经常聚在拉萨河边,他们带着罐头,有水果的、有猪肉的,说说笑话,玩玩“斗鸡”,摔摔跤,也谈谈诗歌和梦想。他们中有马丽华、扎西达娃、龚巧明、于晓冬、李知宝、贺中、罗浩、金志国、段锦川、牟森、李启达、裴庄欣、田文……后来,他们不经意创作的一些作品,不经意地便奠定了自己在西藏文艺乃至全国文艺界的地位。马原的《冈底斯的诱惑》、马丽华的《藏北游历》、扎西达娃的《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被认为西藏文学无法超越的高峰;于晓冬的油画《干杯,西藏》记录了那批意气风发的面孔,至今享誉画坛……
那时候多纯粹啊。如今已是满脸大胡子的贺中,那时候还是个20岁的毛头小子,他和马原摔跤,输了总是不认账。那时候,他一本诗集都还没出呢,马原们总是骂他,太浪费了,因为他一张口就是诗。“那时大伙儿也不一定非要创作,大多数时间是怎么开心怎么来……我们有的就是开心,想难过都难。”
我问马原,西藏文学最辉煌的是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十几年的繁荣鼎盛期很快过去,现在似乎很难再兴盛了?
“不是西藏,整个中国当代文学都很难回到上世纪80年代的状态了,那时候,大家只有纯粹的梦想,大家都没钱,也不谈钱,没钱也照样开心。现在大家都关心钱嘛。”
马原早说过,小说已死。
创作形式变了,是因为西藏让他的心变了
马原还说,在西藏那段时间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1982年他进来——1989年他离开。
那段日子,也是马原逐渐以“小说家”的身份出现在大家视野中的日子。来西藏之前,作为辽宁大学中文系的学生,马原也进行过小说创作,无非和当时的主流小说一个模式,关心问题——生存问题、出路问题、职业选择的问题。
但都没能引起轰动。
他真正能作为自己首个代表作进入文学史的应该是《拉萨河女神》。无非就是一帮朋友聚在拉萨河边过林卡,游泳、讲故事、玩闹,然后就轰动了,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
后来,他出了《冈底斯的诱惑》。这个被复旦中文系所用教材刘勇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定义为“体现出西方后现代主义文学及理论的影响,尝试西方结构主义叙事方式”的小说,刚开始,让包括韩东等当时有名的文艺界人士纷纷摇头,“看不懂”“故事都很普通,但究竟想说什么?”面对这些质疑,马原曾怀疑过自己、检讨过自己,“后来他们又看懂了,说多看几遍就懂了。”马原笑说:“看小说不一定要看它说明啥。小说一定别等同于说明书:甘草,止咳、润肺……”
“马原的小说故意制造一种虚构和失真的艺术效果,并且强调叙事的不确定性。”
“作家在叙事过程中故意向读者透露这种用意,以此消解内容本身的意义与真实性。”
“把小说的叙述形式和结构看成创作的本体。”
《中国现当代文学史》讲马原的章节一直在强调他在创作形式上所作的创新,形式对于马原小说来说,在某种意义上等于甚至大于内容本身。而为何会产生如此形式上的巨大改变?我指的是,马原来到西藏后的小说创作相比之前的小说创作。
“内因决定外因。形式上的变化肯定是因为心理起了变化。”关于这个问题,马原说得有些玄乎,“以前我关心问题,来到西藏后,我开始关心神。”
马原所说的神,不是一个人格神,也不是一个具形神。“应当说,这个神既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于冥冥之中操作着世界的万物生死荣衰兴灭,在马原灵感到来之际向他显露真容;又是遍及于日常的平凡经验里,以至于唾手可得。”(牵扯太深,此处不赘,详情参见马原小说集《西海无帆船》序——吴亮《马原的叙述圈套》)
西藏,改变了马原的青春,也改变了他青春的佐证——西藏题材小说。
如今回西藏
他成了“自己家里的客人”了
1982年,对马原来说,是个特别的时间结。
早在1976年中专毕业,马原就申请到西藏。但那时候学铁路相关专业出身的马原在没有铁路部门的西藏找不到自己的工作岗位。1982年,从辽宁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马原终于如愿以偿,他来到西藏人民广播电台,当了一名普通记者。从此,他成了一个富有主人翁责任感的西藏人、拉萨人以及八廓街上的人。
1989年,对马原来说,也是个特别的时间结。他从他的西藏他的拉萨他的八廓街撤出去了。如果再去,他不再是那里的主人了。他成了他的西藏他的拉萨他的八廓街的客人了。他从沈阳来又回沈阳去。来的时候他是个大学毕业生,去的时候他是个专业小说家了。
1989年,马原从拉萨回到沈阳。1991年他回到拉萨,住了4个月。1993年又是3个月。1995年4个月。1997年最短,也有2个月零7天。1999年最久,5个月差3天。2004年又回来一次。那次真正将马原折腾得够呛,他因高原反应被送去医院,长时间不能恢复。他说:西藏,我是再也不来了。
但6年后的2010年夏天,他又来了,应好朋友贺中之邀,前来参加“西藏优·敏芭芬芳之旅 名人名香 圣城雅聚活动”。“我块头大,年纪大,高原反应越来越严重。”采访当天,马原已经来到西藏5天,高原反应仍然没有退。马原说,他就像女人生孩子时痛叫再不怀孕一样,过去之后便改口,好了伤疤忘了疼。
马原说,他不可能不来西藏,西藏已经成了他生命的有机部分。
然而,他终究找不到主人翁的感觉了,西藏变化太大发展太快早已不是他熟悉的西藏了。几句艾青的诗几乎要让他泪流满面: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纽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但他仍旧在当年离开西藏离开拉萨后,写了散文《请到拉萨来》,在文中,用一个时髦的词说,马原“纠结”得要命:
我已不是拉萨人,我不再有资格以主人自居。
……
我愿意在这里再一次以主人身份对您说:
请到拉萨来。
将要“还”西藏
一本关于八廓街的“大部头”
马原是从西藏走出去的小说家。《西海无帆船》、《冈底斯的诱惑》、《虚构》、《喜马拉雅古歌》、《拉萨生活的三种时间》、《小扎西和他的一大堆美妙的想法》……马原创作的西藏题材小说不计其数。他甚至拍过西藏题材的电影《死亡的诗意》,那是他唯一一次尝试电影制作(之前的《中国作家梦——许多种声音》为电视专题片)。那部电影改编自马原的小说《游神》和《死亡的诗意》,男主角是《益西卓玛》作者、著名藏族作家扎西达娃,女一号是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三年级学生周扬——那个在张艺谋8分钟雅典奥运会闭幕片里领舞的奥运宝贝。马原则在片中本色出演作家大马。
这部倾注了马原许多精力的电影最终未能公映,“我因为拍片累得半死,还得了糖尿病,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糖尿病,这部电影没给我留下任何东西。直到现在,我仍然希望将它推出来。这就像生孩子……”马原很喜欢将自己的艺术创作比做生孩子,“如果第一个没生出来,很难去怀第二个。”
让电影《死亡的诗意》公映是已到不惑之年的马原一个大心愿。但他还有一个心愿藏了很久,他下决心完成一个“大部头”、一本“大书”,专写西藏,专写拉萨。这将是一部前所未有的关于拉萨老城八廓街的传奇,字数应该在30万-50万。马原自认是1982年到1989年里去八廓街次数最多的汉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欠八廓街一本书,“都欠了20多年了,我一定要还。”
我问, “大”指什么?
他说,规模。无论是故事规模、人物规模、历史规模……
那将是一本怎样的书?
“我希望能像《巴黎的秘密》、《达芬奇密码》,或者《玫瑰之名》那种有神秘有悬案有推理的好看的书。”
对于这本大书,马原曾在《乱弹西藏》中承诺:“喜欢过马原小说的读者们,我发誓不会让你们落空,发誓不会让你们失望。”
我们期待那本大书面世后,马原再回到西藏,那时,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伤感而纠结地说:
西藏使我变成另一个人,我的一生因西藏而改变了……20多年往矣,它与我仍然迢迢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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