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到过墨脱的"墨脱兵"
墨脱在藏语里的意思是“隐藏着的像莲花那样的圣地”,在它九个月的封山期使墨脱变作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艰苦的环境锻造出墨脱模范戍边营这样众所周知的英雄部队,而在不为人所知的波密,一个人与一座仓库有着长达15年任何苦难也毁灭不了的情缘,因为他看守的是墨脱营的物资仓库,因此大家都称他是一个从未到过墨脱的墨脱兵,他就是西藏波密县生产营四级军士长李万清。
“15年后的最后一班岗”
那天,收到军分区编写营荣誉室先进人物材料的通知,心想:“又是件麻烦事!”
收到报后我马上呈给营长刘剑峰批示,我把通知往营长那一递说:“营长,您看写谁?”低头看了几句,他就说:“你去采访下李万清,他身上有故事,就写他了。”
我听了后,心里直纳闷,李万清是我们这有名的“闷葫芦”,一直在营区后山看守墨脱仓库,平时也不见个人影,毫不起眼。忍不住嘟囔道:“一个守仓库的能有什么先进事迹?”声音虽小还是被刘营长听见了,马上劈头盖脸的给了我个暴栗,两眼一瞪说:“你是不了解他,我和老李都认识10年了,他入伍的时候你还在学校当书呆子呢!单凭老李替墨脱的兄弟们守了15年的仓库,就值得大书特书!明天他就要被调走了,还不抓紧时间快去!”
虽然不情愿,但为了完成任务,我还是循着绵延的山路,走向后山那三座墨脱仓库。
一进仓库,就望见一个身穿体能作训服的老兵面朝成山般的物资箱用笔统计着什么,走近一看,纸上赫然写着“工作移交”四个大字,下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物资品种、入仓时间、保质期等条目。
我看他工作认真,便轻声招呼道:“李班长。”说完只见他继续埋头写写画画,半天没吭气。我见他不理我,心里便有气,诚心把嘴贴到他的耳边,吸气大喊:“李班长!”
“什么事?”李万清不温不火地答道。我看他终于有反应了,立即把我的来意说明。他沉默了半天,头也不会来了句:“等我办完事再说。”
“真是个‘闷葫芦’!都快要走了装什么劳动模范!”随后赌气的一屁股坐到物资箱上,决心跟他耗到底。
从烈日当空等到夕阳西下,李万清一直往我的工作着,我等的实在不耐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正做着好梦呢,摇摇晃晃地被人推醒,揉揉眼见到李万清蹲在面前说道:“小伙子,找我什么事?”
我自忖:“感情这么半天我白等了!”没好气地道:“营里面推荐你为荣誉室的先进个人,让我来采访你的事迹。”
李万清笑了,说:“先进个人?我就一守仓库的,哪当得起先进个人,你还是找别人吧。”说完转头就走。
这下我急眼了,完不成工作不是要被营长骂死!立即追着李万青到了隔壁的宿舍,进门后嬉皮笑脸地缠道:“我的好班长,您就配合下工作吗,您也是从新兵过来得,体谅体谅我这新兵蛋子吧。随便说,啥都行。”
当听到“我的好班长”时李万清下意识地往南墙一张旧照片瞧了一眼,又低头整理起仓库日志来。
我继续死缠烂打,满屋转着找话题,当走到南墙裱起得那张陈旧褪色照片面前,立马被吸引了。照片里是两个勾肩搭背,穿旧式常服笑盈盈的兵。肩上扛两个拐拐的依稀是年轻时的李万清,旁边年纪大点的三级士官从没见过,随口指着那人问道:“班长,与你合影的三级士官是谁啊?”
李万清沉思了一阵,眯眼说:“他叫赵曼,是我的班长。”
我一听有戏,立马接茬道:“他现在在哪呢,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李万清两眼朝天,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缓缓说:“他2003年满四级就退伍了,关系,呵!关系!”说完一指壁橱道:“‘新兵蛋子’,把壁橱里的酒拿过来,陪我喝两盅。”我知道故事来了,迅速“依旨”把酒和酒杯放好,把两个酒杯都满上。李万清拿起酒杯独自一饮而尽,“新兵蛋子,你可知道今天是我从看守仓库算起15年后的最后一班岗。一个星期前我接到了上级的调令,明天就要走了,你运气不错,今天我想找人聊聊。”随后便打开了话匣子。
“瓜娃子,把仓库守好!”
1998年12月,18岁的李万清从四川南充老家参军到西藏林芝入伍,在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营里,他听到老兵们提到最多的便是墨脱。墨脱?在他不停追问下,李万清了解到墨脱是中国至今不通路不通电的地方,对印自卫反击战在这里打响。墨脱风景怡人、四季如春,但也有旱蚂蝗、毒蛇使人望而却步。那里更有江泽民主席题字的“戍边模范营”,墨脱营兄弟是坚守在祖国边防第一线的戍边勇士,自建营以来出过29个烈士,他们是整个军分区的骄傲。
在老兵们自豪的叙述中,李万清下定决心:“我要去墨脱!”
可新兵下连的时候,李万清因为上高原后一直感冒发低烧,导致体能考核不达标。他被分到了波密县人武部的生产连去看守墨脱的物资仓库。李万清失望万分,跟新兵营的班长抱怨道:“我要去的是墨脱,而不是去什么波密看守墨脱的仓库!”班长安慰他:“革命同志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况且看守墨脱的物资仓库也很重要!”
当李万清怀着失望的情绪提着背囊来到仓库报到,整个人被眼前的景象怔懵了:所谓的仓库就是三间陈旧破败的木头房子,风一吹都要摇三摇,周围堆积了许多马粪、牛粪、打烂和没打烂的酒瓶子、发霉的树皮子,臭气熏天、不堪入目。
迎接他的是在这里呆了九个年头的来自云南的赵曼班长,一条横跨脸颊的疤特别醒目,右腿也跛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满是褶子的脸憨厚地笑着,一把替他拿过背囊,说道:“娃啊,以后就咱爷俩作伴了。”
连队最差最无聊的工作就是看守仓库了。刚当兵的青年人,走进部队都是满怀理想壮志的,当然没人愿意去看守仓库。何况看守仓库的只有两个人,离连队有半小时路程,李万清感觉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已是三级士官的赵曼班长在李万清的眼里根本称不上是个兵,在他看来,男人取了个女人的名字实在是窝囊透顶。李万清曾不无恶毒的想:“或许就因为他瘸了腿,又实在形象太差才发配到这里来守仓库的吧。”
每天两人出完操收拾完仓库卫生后,赵曼便蹲在地上晒太阳,李万清走到他面前问:“班长,咱今天干啥?”赵班长不望他而是瞅着脚下的两只争抢饭粒的蚂蚁,一边拿着木棒把饭粒挑来挑去逗得两只蚂蚁互生芥蒂,一边懒洋洋地回答:“看守仓库。”看着两只蚂蚁忙乱的样子嘿嘿直笑。每当他看到赵班长这幅痴痴呆呆的样子,李万清便把他想象成傻子或者弱智。总之,李万清对自己当兵成才的梦想算是彻底绝望了。
连长来仓库巡查,看见李万清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已是猜到了个八九分。便找他单独谈心,问他有什么思想包袱,他随口说:“我一个守仓库的,能有什么思想包袱?”
连长气得剑眉倒竖,说:“你说自己只是一个守仓库的,你守的可是墨脱的仓库,里面有墨脱营价值130万元的物资。你班长本来是墨脱运输队的一员,当年在运输物资到老虎口时发生了泥石流,老赵把身旁的战友推开,自己却被石块砸下了悬崖。那天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带队的干部准备带领人下到悬崖给他收尸时,他却像一个雪人似的爬了回来。原来老赵躲在悬崖下的山洞里靠做俯卧撑与死神抗争了一夜!可是脸被石块砸破了相,腿也被砸瘸了,本来军分区准备安规定让伤残的赵班长提前退伍的,是墨脱的全体官兵联名给分区发了一封求情电报,面对墨脱的盛情铁也会被融化!上级他安排到波密来守仓库的。在他之前没人能待满两年,老赵硬是守了10年没有一句怨言,你知道墨脱的兄弟们称呼你班长叫什么吗?墨脱背后的英雄!他们那有九个月被大雪封山,物质匮乏,没有他守着仓库,墨脱人早就饿死了……”
李万清已经听不见连长在说什么了,他呆望着赵曼懒洋洋在窗户外面晒太阳,以往瘸腿佝偻的身影在斑驳的光影中是那样伟岸,那条伤疤也变得的可爱。
从那后,一个崭新的李万清诞生了,每天天不亮他就起床了,拿着扫把,里里外外把仓库里外打扫干净,然后点火烧食,让班长起来以后就有口热乎吃的,随后便当起了木匠,对木质仓库修修补补,下午一头扎进了蔬菜大棚,为两人下半年的伙食忙活起来。他现在把看守仓库看做自己的职责更是事业的起点。
每次有人来通知赵班长和李万清去开连务会,两人就拿着马扎到连部,当会议进行到挨个表决心的时候,赵班长的发言干脆利索,蔫不叽叽地说:“把仓库守好,完了。”李万清也学着班长的口气说:“把仓库守好。”大家都笑了,连长说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别人仍笑,李万清不笑。
2003年年底,赵曼被宣布满级复员了。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赵班长向李万清告别。
赵班长还没说话眼里先含着泪:“李万清,明天我就走了,这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李万清也是泪流满面。“班长,你走了我可咋办啊?”
赵曼拍着李万清肩膀说:“憨娃子,我一个人守了仓库九年,不也过来了吗。我新兵就分在墨脱,在那待了一年。墨脱的兄弟们真是苦啊!一封山就像座孤岛,与世隔绝,没电没吃的,饿起来只能上山挖野菜。所以自从到了这里守起了仓库,我就发下个愿,我在这里一天就要看好物资,再也不能让墨脱的兄弟们一边守着国土一边遭罪了!万清你是个好娃,以后把这个担子交给你扛,我很放心!”
李万清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在这特殊环境成长的过程中,赵曼无疑起到了关键作用,关键的一条就是赵班长让他爱上了看守仓库。
第二天早上,李万清把赵曼送上了卡车。班长显得很冷静,可当卡车驶出连队大门的那刻,赵曼突然在车厢里蹲下了,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卡车载着赵老兵的哭声一点点驶远了。
李万清知道赵曼哭是因为舍不得仓库,在风中隐隐听到班长的声音传来。
“瓜娃子,把仓库守好!”
2007年,根据中央军委的规划,波密人武部下的生产连变成了生产营。2010年,生产营从旧营区搬到了设施齐全的新营区,墨脱的仓库也从三间木头房子变成了营区后山三座300平方米用混凝土浇筑的新仓库。李万清一直看守着仓库至今。
说到这里,李万清已经把面前一瓶白酒喝干,醉眼朦胧地凝视着那张泛黄的老照片久久无语,忽然转头对还沉浸在故事中的我说道:“新兵蛋子,再拿一瓶酒过来。”
等我把酒拿来,李万清已摊睡在桌上。我把他背到了床上,随后关灯带上门,屋外已是星汉灿烂。在那一刻,感觉到自己才开始真真正正地了解眼前这个平时沉默寡言但内心如火的老兵。
怜星草
第二天一早,我便上山去找李万清。心里装的不再是任务,而只为听他讲故事。
来到仓库外,很是吃了一惊,昨天带着心事来没仔细观察过,原来墨脱的仓库周围长着成片的绿茵,万紫千红的花朵,配着雪山白云,就像一幅没有裱框的油画。
我漫步置身与这高原“伊甸园”中,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瞅见了李万清戴着草帽蹲在那捣鼓着什么。李万清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是谁,见是我,马上大声嚷道:“新兵蛋子,来得早啊。昨晚对不住了,把你凉在一边,倒是老兵自己把自己给放翻了。”
“没事,班长,昨晚我过的很开心。”说着在他身旁蹲起,看他原来在把几株叫不出名的小草移栽到盆里,远处还放着几箩筐核桃,应该是附近核桃树上采摘的。
我问:“这里的花草看起来不是野生的,肯定有人细心呵护,班长是你栽的吗?”
李万清答非所问地说:“人都有爱好。”
突然,两个当地的孩子翻过后山的围墙,飞也似跑到盛核桃的箩筐前,利索地用衣服兜起一大把核桃便往外逃。
我生气地追了过去,喊道:“偷核桃的小贼,别跑!”李万清站起来一把拉住我,他起身时,我发现他的左腿有点瘸。
李万清怜爱地看着“小贼”们翻过围墙,说道:“不打紧的,这群小淘气们隔三差五的就来打老兵的秋风,也是为多吃几个零嘴而已。”
我见他不生气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低头看着那几株小草,见李万清大气也不敢出地给它们“搬家”,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什么。我好奇地问:“班长,这弱不禁风得小草叫啥名啊?”
李万清听完顿时把脸一板,再不说话了,等了半天,也不见搭理我,看他今天谈性不高,便好深没趣地下了山。
走到操场时碰见了正在散步的营长,他看我灰头土脸的样子,开玩笑说:“怎么,在老李那吃了闭门羹拉?”
我把早上事情的经过跟营长一一说了,营长一听,笑着说:“小子,你可知道自己犯了老李的大忌,那不起眼的小草是他从老家带过来的,叫“怜星草”,而他的独生儿子乳名就叫星星,与草同名,从小体弱多病,他种那花一半是因为想儿子一半是为儿子祈福。今天他是要把那些命根子移栽带走,你说它弱不禁风,岂不是摸了老虎屁股?难怪老李不搭理你!”
我连忙问个究竟,营长絮絮跟我说来。
原来位于川藏线上的波密从前相对落后,在没有电话的日子里,李万清只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到县里给家里发个报平安或祝福的电报。家乡的亲戚朋友给他介绍了六个女朋友,都因为对方失去联络时间太长而一一告吹。
2004年开始,川藏公路沿线都架起了信号塔,波密的军人从此可以用电话和家人互述思念了。
就在这一年,李万清休假探亲的机缘认识了未来的老婆谭晓燕,谭晓燕是个典型的川妹子。性格火辣又很顾家,她很支持李万清的工作,俩人谈了四年的恋爱。在一次手机通话中,李万清鼓起勇气向谭晓燕求婚,她立马就答应了。李万清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嫁给了守仓库的军人就是嫁给了寂寞,你真的愿意吗?”谭晓燕深情地说道:“你以后守着仓库,我守着你。”
2007年1月,李万清和谭晓燕结束了3年的爱情长跑结为夫妻。10个月后李万清便当了父亲,儿子取名叫李家星,意为家里闪亮的明星。但小星星出生时体重只有别的新生婴儿的一半,体质较落,动不动就感冒发烧,一发烧便整夜整夜地哭,看得她老婆只掉眼泪。李万清这些年的积蓄基本都给儿子看病用了,医生说是先天性免疫系统不完善,孩子又太小,只能靠吃中药调理。
2010年4月,谭晓燕带着三岁的星星来部队探望李万清。李万清既幸喜,又带着点愧疚,这三年来因为工作的关系他都没有休假回家,给予母子俩的照顾太少了。星星出生他不在,星星第一次说话他不在,星星第一次走路他也不在。他只能把从家乡寄过来的怜星草好生培育,当做是自己的儿子细心呵护,没事就独自一人和小草说会儿话,看得都让人心酸。这次她们母子俩来队李万清决定一定要好好补偿她们。
2010年4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西藏林芝波密地区发生了强暴风雨灾害,引发大面积山体滑坡、雪崩、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短短三天,二千七百四十五户、一万三千八百六十八人受灾,两名学生失踪。
当时李万清正在前往通麦大桥迎接谭晓燕和星星母子的路上,交通因雪灾而拥堵不堪,他焦急下车来回踱步,急不可耐的想见三年没见的妻子和从未眸面的儿子星星。就在此时,营长通过手机通知他三座仓库被被大雪压塌了,一天后就要运往墨脱物资和罗有份全被掩埋在大雪和废墟下。
罗有份是2008年分到墨脱仓库协助李万清工作的。这个兵工作积极肯干,特别有艺术天分,他自编自演的快板书曾多次参加过军分区的文艺汇演。罗有份的到来给孤寂的看守仓库生涯带了无限的乐趣,李万清就像当年赵班长对待自己那样对待他,看着成长迅速的罗有份,他欣慰的知道自己从赵曼那拿过的接力棒将薪火相传。
李万清得知罗有份被埋的消息,心急如焚。他拨通了谭晓燕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忙音。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通麦的方向,把妻儿的担心放在了一边。向老乡借了辆自行车,便往仓库赶去。
骑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后,满身是汗的李万清赶到了仓库,眼前哪还有仓库的影子,茫茫大雪覆盖了一切。恰巧来这运物资的墨脱运输队员们,用铲子清理废墟和积雪一边大声呼喊着罗有份的名字,他二话不说加入了抢救罗有份和物资的队伍中。
李万清一开始用铲子疯了般铲着积雪,铲子断了就用手刨,双手刨出的鲜血把白雪都染红了,终于在被掩埋的床板下找到了已经昏迷不醒的罗有份,是床板救了他一条命!
李万清和另一位墨脱战友奋力的把卡在床板下的罗有份奋力往外托,突然头顶上的废墟“轰”的一声塔了下来,刹那间,李万清像豹子般把战友和罗有份扑在了自己的身下。。。。。。
闻讯赶来的生产营战士和墨脱的战友们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被埋的三人救出,马上把他们送到了县医院,罗有份和那名墨脱战友都无大碍,唯独李万清因承受了大部分的伤害而导致大出血,肋骨也断了两根,陷入了昏迷的他被送到重症监护室里抢救。
战友们纷纷抢到医生面前吼道:“抽我的血,我的血多!”
医生被浓烈的战友生死情感动了,说道:“解放军同志们别急,你们先去验血,血型相同的就抽血救你们班长!”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李万青死里逃生,他昏迷了一个星期,苏醒时,李万清看到了吊着膀子直抹眼泪的罗有份和刘营长站在病床前。
他马上问罗有份道:“仓库的物资怎么样,墨脱的兄弟们有没有按时把物资运回去?”
罗有份对李万清说:“班长放心吧,营里面的的兄弟门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把物资全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墨脱的兄弟们把你送到医院后,在急症室外陪护了两天,确定你脱离生命危险后,就起程把物质运回去了,他们还嘱咐我你一醒过来就打电话报信。”
“那就好,那就好,我对得起班长了,墨脱的兄弟不会挨饿了。”李万清虚弱地回答。
营长感动地说道:“老李啊!老李!你除了仓库和物质就没别的事上心吗,你的妻儿怎么样了也不问问?”
李万清一听,激动地说:“他们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营长答道:“母子俩因为塌方被堵在排龙,那时所有人的手机都没了信号,联系不上你,晚上只能住在老乡的家里。等了三天路都不通,而星星因为长途劳累感冒发烧了,你知道高原发烧是能要人命的,附近又没医院,晓燕只能带着他原路返回去八一镇看病。”
李万清听完,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浸湿了雪白的枕头。
经过一个月的疗养,李万清出院了,马上回到了自己看守仓库的征地上,统计起军分区刚运来的墨脱物资。谭晓燕因为星星高原反应严重,已带着儿子返回了老家,李万清通过电话得知近在咫尺的母子又与自己“擦肩而过”后,把自己关在仓库里两天没有出来。
事后他了解到这次雪灾军分区紧急出动了1000名官兵参与了抢险救灾,其中三名战士为此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他立马从本打算寄回家给星星的医药费全部捐给了烈士家属。
李万清虽然康复了,但他的左腿却瘸了,但李万清逢人便开玩笑说:“我班长瘸了右腿,现在我瘸了左腿也是跛子了,真的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徒弟!”
“当兵的岁月有了一次看守墨脱仓库的经历,那就不虚此生。”
听完营长的叙述,想着明天李万清就要走了,我得为前面的莽撞和他道个歉。和营长分手后马不停蹄地往后山仓库奔去。可是到那后,怎么也找不到李万清了,进到隔壁的宿舍,就见一个士官在忙着收拾行李。我灵机一动,问:“是罗班长吗?”
那士官回头看着我说:“什么事?”我一看猜对了立马追问道:“
您知道李万清班长去哪里了吗?”
罗有份回答:“他在扎木大桥……”
话还没听完,我就火急火燎地向扎木大桥跑去。
等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扎木大桥,在人群中寻觅着李万清。
“‘新兵蛋子’,你来这干嘛?”
我回头一望,只见李万清正扶着桥栏杆看着我。
“班长,对不起,我不知道怜星草的来历。。。。。。”
李万清打断我道:“没事,老兵不是小心眼的人。”随后摸着桥面说:“你知道这个扎木大桥的来历吗?”
见我摇摇头,李万清接着说:“新兵蛋子,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老兵快要走的人了,咱俩有缘,就最后送你两个故事。”
2000年6月,连日的大雨造成雅鲁藏布江水位暴涨,洪水荡平了赤隆藏布全段一切人工设施,波密的扎木大桥未能幸免于难。碗口粗的钢绳、手腕大小的螺钉被冲得片甲不留,波密至墨脱唯一的生命通道扎木公路被老天无情的掐断。
正在修补被暴雨冲得千疮百孔的仓库房顶的赵曼和李万清得知这一情况,赵班长把手头工具一丢,风似的跟着来传讯的通讯员飞奔而去,只留下一句:“娃,你看着仓库,我去修桥!”转眼便不见了。
接下来的十六个月里,赵班长早出晚归参与抢修大桥,整个人瘦了一圈,每天深夜才拖着疲惫不堪、满身泥土的身体回到宿舍,每次李万清把加热的晚饭捧到班长面前,赵曼都在喃喃自语:“桥再不修通可咋办啊!运输队来不了,物资运不进去,墨脱的兄弟门可要挨饿了!”说着说着把筷子一放,背靠椅子陷入了沉思。李万清望着昏黄灯光下赵班长,这一刻他忽明忽暗的背影再也难以忘记。
2001年十月,在成都军区、西藏军区的大力支持下,在军民一致努力下,用钢筋混凝土浇筑更为坚固的新扎木大桥竣工了,扎木公路得以再次畅通,当地门巴族和珞巴族同胞们涌向新的大桥,向抢修大桥的英雄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李万清兴奋的拉着班长想加入庆祝的人群,赵曼说什么也不肯去,“班长,你也是修桥英雄,有资格去接受大家的哈达!”“瓜娃子,我不喜欢热闹场面,桥修通了就行,你去吧,我守着仓库。”说完唱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进了屋子。李万清呆望着班长的背影,眼睛的潮气迷糊了视线,自己一遍遍在心里念道:“我李万清一定要在仓库这里干出个人样来,否则我就不是李万清!”
“第一个关于扎木大桥的故事讲完了。”李万清看着我说,“再说个川藏线上的另一个大桥,通麦大桥的故事。”
2013年8月2日晚23时,,位于川藏公路的咽喉工程通麦大桥由于大风导致卯钉脱落轰然垮塌,造成了四人失踪的恶性事故。它的垮塌造成川藏南线交通完全中断,墨脱、波密、林芝三县90多个乡成为与世隔绝的孤岛。情况万分紧急!
生产营立即配合当地部门紧急出动应对通麦大桥垮塌事故,我当时得知这一消息,脑海里闪过赵曼的声音,“桥再不修通可咋办啊!运输队来不了,物资运不进去,墨脱的兄弟门可要挨饿了!”
我让罗有份看守仓库,自己主动向营长请缨:“我要和兄弟们一起抢修大桥!”营长吼了句:“捣什么乱,你不知自己腿瘸了,去了还要别人照顾你,趁早滚蛋!”我直接顶了回去:“营长,当年我的班长也是瘸子,不是照样去修了扎木大桥。你也知道,马上到运输物资去墨脱的时候了,只有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大雪又要封山了,桥不修通汽车团便来不了,墨脱的兄弟们怎么办?明年我就要退伍了,临走了你还要让我当逃兵吗?”营长实在拗不过我,只好让我去了。
一到通麦,李万清哪里有危险哪里去,哪里任务重哪里奔。始终坚守在抢修第一线,拖着瘸腿奔走呼喊,指挥调动、鼓励战友、安抚群众。洪水一次次冲击着刚修成的桥墩,李万清扛着沙包就往前冲,其他的战友受他感召也奋不顾生地向洪水冲去,用沙包和肉体坚守着新建的大桥。
终于在一个月后,通过军民一起努力,大桥终于修通了,滞留的旅人得以回到亲人的怀抱;急需的物质得以送到边防战士的手里;断缺的天路得以接天再续。在刚修通的通麦大桥上,前来庆祝的西藏各族人民与修桥功臣解放军战士们载歌载舞,欢庆天路的再次通畅。
而李万清却提前回到了营里,回到了自己看守仓库的岗位,因为明天运输物资进墨脱的汽车团就要来了,自己得提前做好准备。
李万清说完这个故事,我早已被感动的泪流满面。李万清走过来晃着我的脑袋说:“新兵蛋子,哭个什么,丢不丢人!老兵跟你讲这两个故事,不是为了吹嘘班长和自己,是要你记住我们营的过往,让后来人记住守仓库人的这种精神。不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过两三年后便没人再知道了,这是传承,懂吗?”
我点点头。李万清望着桥下雅鲁藏布江忘情地说:“真是舍不得啊!”
中午时分,李万清就要出发了,大家都到营门口给他送行。
营长拉着李万清动情地说道:“老李啊,你要是不愿走的话,我们也像当年墨脱营的兄弟那样联名写请愿书把你留下来,大家都舍不得你啊!”
李万清听完笑了笑,他转身拍着已是泪人的罗有份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并且生命里有了一段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兵的岁月有了一次看守墨脱仓库的经历,那就不虚此生。终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就像我的班长一样,但看守仓库的责任会薪火相传,现在有了有份,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说完跟所有的人敬了个礼,上车离去。
当车驶出营门时,李万清把头伸出窗门,对向他挥手道别的罗有份大喊:“瓜娃子,把仓库守好!”
包括我在内所有的人都敬礼目送车子远去,直到消失后,谁也没有把手放下。(作者:刘孟全 刘威 常斌好 摄影:王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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