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军随军记者林田：难忘西藏和平解放路

 

６０年前，林田跟随解放军到西藏采访。一甲子过去，８７岁的林田对那段岁月记忆犹新。他说，我有幸见证了西藏和平解放、农奴翻身……

到西藏去

为粉碎帝国主义制造"西藏独立"阴谋，完成对全国大陆的解放，１９５０年１月初，中共中央做出进军西藏的决策。党中央根据西藏历史和现实情况，确定了争取和平解放西藏的方针。

从解放昌都到全藏和平解放，进藏部队边进军，边修路，风餐露宿，雪拌糌粑，被喻为"第二次长征"。

１９５０年初夏，从川东剿匪前线回来不久的林田被叫去谈话，组织决定让他去１８军参加进军西藏报道，那年，他２６岁。林田是河北省乐亭县人，１９４７年参加革命，１９４８年到新华社中原野战分社。他先后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进军大西南的报道。和平解放西藏报道，是他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林田赶到１８军临时驻地时，进藏南北两路先头部队已先后从川西出发。北路经康定、甘孜西进；南路经康定、巴塘西进。

林田搭一辆小货车追赶部队，参加南路进藏部队。当时，这个部队已抵达康定，为适应高原环境，正在野营。

时值高原雨季，战士们住在两米见方的帐篷里，这种帐篷只能遮风不能挡雨，只要下雨，帐篷里地上冒水，顶上漏水。太阳出来时，里面如蒸笼。战士们白天上山打柴放马，晚上帐篷里有水休息不好。但他们很快找到克服困难的办法。在艰苦条件下，战士们保持着乐观情绪，林田深受感动。他以"南路记者组"名义，采写了通讯《野营在折多河边》。

林田说，部队行进过程中，受到藏族民众欢迎。

一天，林田等几个人去一个牧民家，"妈根"（老妈妈）一定要给他们煮鲜牛奶喝。藏族翻译告诉她：煮可以，但要给钱。可妈根坚持不收钱。晚上，草原降下大雨，他们住在"妈根"的帐篷里，灶里燃着牛粪火。林田说，经过数日劳累行军，战士们觉得帐篷里的温暖和舒适胜过高楼大厦。

８月初，部队抵达巴塘。进城时，受到各界欢迎。林田说，在一所喇嘛寺前，列队欢迎的群众喊着"欢迎解放军"等口号。

 

西进之路

昌都战役中，林田所在部队执行迂回任务。他们从巴塘出发，乘橡皮舟和牛皮船渡过汹涌险急的金沙江，急行军抵达澜沧江岸，然后继续西进。

昌都战役打响不久，藏军第九代本起义。林田采访了藏军第九代本主官，他说这样做是为了藏胞和他的士兵，他知道解放军纪律好，很规矩。

藏军第九代本起义，使林田所在部队免于战斗。不过，部队行军中的艰苦程度很高。

高原负重行军，最苦的是缺氧和寒冷。部队出发时，天已很冷，每人带着一件８斤重皮大衣，还有一双毛皮靴，加上粮袋、枪支弹药等，一个战士至少负重六七十斤。过雪山时，人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干张嘴却吸不进气。林田回忆说："战士们真累啊！走着走着，吭哧一下倒在地上，有的救活了，有的没救活……"

１９５１年５月２３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正式签署。

不久，林田随部队和平西进。为执行上级"边进军边筑路"指示，部队西进时，先在昌都以东的达马拉山上修公路，林田随部队在山上坚持半天劳动、半天采访。

和平进军路上，最让林田难以忘怀的是过雪山。部队连续越过３座雪山，战士们喊着号子一步一步攀登。雪有二三尺厚，队伍踏出一条雪沟。冷气扩展到全身，手脚和嘴都冻麻了。有人用帐篷杆在路边雪上写了一行大字："克服困难，就是胜利！"

数月后，部队到唐古拉山南麓，在那里积草屯柴过冬。

林田和另一位随军记者继续西行，他俩穿过地旷人稀的高寒牧区，经过２０多天行军，于１９５２年元旦抵达拉萨。 

 

农奴看到希望

解放军进军西藏，百万农奴看到了翻身的希望。林田说，在西藏民主改革以前，解放军和进藏工作人员做一些向农奴发放种子农贷、派医务人员给藏族群众治病，培养农奴出身的青年干部等工作。

进军途中路过雅江县城时，林田看到，这里老百姓生活很苦。他们靠卖柴、背水、替人帮工等谋生，有的用原始工具开一小块坡地，种些洋芋、青稞，大多数人靠洋芋和糌粑度日，没有油盐，衣服破烂得难以蔽体。藏民住的房子极为简陋，墙是石片砌的，房顶是木梁上放些木片、枝条，再堆上一层泥，屋子被松明和灶烟熏得乌黑。

解放军的到来，给被压迫的广大底层藏族人民带来希望，很多人脸上露出笑容，藏族男女青年踊跃报名参军。林田记得，他曾和一名干部带领从巴塘招收的近２０名藏族青年去昌都。路上，这些二十来岁的姑娘边走边唱，她们有的曾经是仆人，有的家境贫穷，现在开始了新生活。

考虑到在西藏采访不懂藏语不行，林田趁第二阶段进军前这段时间，参加培训班学习藏语。培训班学员多是穷苦没有文化的藏族青年。培训班上，林田惊异地发现了一个熟人：房东聂穷的仆人若噶。

林田说，初次见到若噶时，她剃着光头，穿着暗紫色破脏袍子，赤着一双脚。林田一开始把她当成男仆，后来才知道是被卖到这家当仆人的姑娘。若噶慢慢地知道部队中有藏族女同志，很羡慕，培训班招生时报了名。林田再次见到若噶时，她像变了个人，牵着马，脸色黑红，显得健康漂亮。分手时，她走出好远，又回头朝林田招手，喊了一句："同志！雅保松（一路保重）！"

林田说："若噶从一个分不出男女的奴隶，变成一个活泼的工作人员，她选择了一条美好的路，她是许多像她一样人的代表。"

１９５９年春天，林田又被派往西藏，报道西藏民主改革，农奴翻身作主……

 

采访手记：

个头不高，身材瘦小，可一旦与他交谈，你会发现这个从衣着到相貌都极为普通的老人，平淡背后蕴藏着惊人的能量。

离休后的林田，学会了上网，开了一个名叫"愚斋藏贝"的博客，他每天坚持写作，几年来，整理出版了《汀流河诗草》《跋涉集》《愚斋小集》等著作。

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做这些很不容易。几年前他患了癌症，医生告诉他采取保守疗法，对于病痛他始终乐观。手抖写不成字，电脑成为他的书写工具，他缓慢地一下一下敲打键盘。

林田常说，他是一名"三苦"记者，一是多在艰苦地区工作，二是多采访报道劳苦群众，三是自知愚拙，只能靠刻苦精神为民效命。

林田前前后后在西藏工作了７年多。在进军西藏报道中，受当时通讯条件所限，他写的许多稿件没有发表，但他在极端艰苦条件下，一天不断地写日记，《进军西藏日记》已由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