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军修筑川藏公路的传奇—— 达马拉：萦绕了60年的歌声

背景资料

川藏公路：以成都为起点，拉萨为终点，全长2255公里，1950年动工，1954年通车。1950年初，毛主席指示进军西藏的十八军：“一面进军，一面修路”。11万人民解放军、工程技术人员和各族民工以高度的革命热情和顽强的战斗意志，用铁锤、钢钎、铁锹和镐头，劈开悬崖峭壁，降服险川大河。川藏公路穿越二郎山、折多山、雀儿山等14座大山，横跨岷江、大渡河、金沙江、怒江、拉萨河等16条江河，横穿龙门山、青泥洞、澜沧江、通麦等8条大断裂带，其工程之浩大、施工之艰险，实属世界公路史上的奇迹，3000多名干部、战士和工人为修路英勇捐躯。达马拉山就是川藏公路中较难修筑的一段。据不完全统计，到1989年，全区通过川藏公路共运输各类进藏物资1000多万吨，出藏物资112.7万吨，大大促进了西藏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生活的改善，改变了西藏长期封闭的状况，对西藏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都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正文

“达马拉山托起世纪的太阳，澜沧江水唱起友谊的歌……”在《藏东欢迎您》欢快的歌声中，2010年9月底的一天，我们“重走十八军进藏路”采访组离开江达县觉拥村，冒着雨雪，沿317国道，朝着歌中唱到的达马拉山下的昌都县妥坝乡赶去。

一路上，雨雪霏霏。车窗外，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山，哪儿是河。只有歌声在反复地吟唱，像在叙述一个古老的传说，那么近又那么远。

从觉拥到妥坝几十公里的柏油路，因为下雪，我们走了近两个小时。到妥坝乡时，雪依然在下，寒冷逼人。推开车门，冷风裹着雨雪直往脖子里钻，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得知我们的来意，副乡长施展一边把我们让进一间职工住房，一边安排采访事宜。这个年轻精干的陕西小伙子，高高的个头，皮肤黝黑，到妥坝工作已经5年多了。

屋子里生着牛粪炉子，暖融融的，只是烟较大，呛得人睁不开眼。可与外面比起来，却是一热一冷两重天。

喝着热乎乎的酥油茶，不一会儿，浑身就暖和起来。这时，一个年迈的老人推门走进来，他就是晋美巴顿。

晋美巴顿老人今年75岁，黑瘦的脸，背微驼，住在附近的格日村。拍拍身上的落雪，喝一口酥油茶，老人就开始和我们聊起来了。

“我家以前住在乐瓦村，在达马拉山里，达马拉山很高，以前没有公路，进出都走骡马道，非常危险。”晋美巴顿的讲述是从他所熟悉的达马拉山开始的，在老人一字一句的叙述中，我们逐渐明白，达马拉山不仅是一座神山，更是一座险山。

虽是乐瓦村人心中的神山，但达马拉山没有给乐瓦人带来幸福，因为藏军就驻扎在山上。村民们要按照藏军的要求，给他们准备马、牦牛，还要送酥油、糌粑、奶渣等，稍有不从，即遭鞭打。晋美巴顿的父亲，就是因为在支付乌拉差时，不小心拿错了马鞍而遭到藏军一顿毒打，藏军用马鞭抽得他满地打滚，脸上、身上、腿上，到处都是血痕，一个月后才能下地走路。

那一声声粗暴的呵斥，那一道道鲜红的血痕，从此深深地烙印在了晋美巴顿的心里，抹也抹不去。

“我们大家都盼望解放军来，虽然开始有点害怕，但看到解放军赶走了坏事干尽的藏军，还帮助我们修路，大家就不害怕了。”提起解放军，晋美巴顿老人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没有了刚才的愤慨和悲伤。

1951年5月，十八军53师157团等部队开始按照上级的要求，在达马拉山上修筑公路，这条路就是举世闻名的川藏公路的一段。那时没有现代化的施工机械，只能靠手挖肩扛；工具也很简单，只有钎、镐、筐、扁担、钻等。

那一年，晋美巴顿和村民们一起，加入了庞大的修路队伍，他挖土、抬石头，什么活儿都干，每天有1块银元的工钱。当时，晋美巴顿一家十几口人，住在牛毛织成的破旧黑帐篷里，填饱肚子都成问题，修路的收入大大改善了他家的生活状况，一家人都在心里高兴：还是解放军好，干活有报酬，不像藏军从来只知道剥削他们。

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令晋美巴顿永远不会忘记的事：那年冬天，在山顶上修路时，解放军的一个连队，在爆破土石时，有两个小战士因没掌握好引线点着爆破时间，返回查看时，炸药爆炸，当场就牺牲了，骨肉横飞，惨不忍睹。

后来，战友们忍着悲痛，找到那两个小战士的遗体，安葬在现在的妥坝乡政府背后的一个小山坡上。现在，经历了60年风雨的冲刷，那两座坟茔早已变为平地，没有墓，没有碑，只留下荒草枯树和皑皑白雪伴着长眠地下的英灵。

说到这里，晋美巴顿老人的眼睛里泪光闪烁，悲伤又一次笼罩着我们，当年修路牺牲的英雄，又岂止那两个无名小战士呢？

最让晋美巴顿老人不能忘怀的，还是当年山上的文艺演出，因为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汉族女同志唱歌、跳舞，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热烈动人的场面，虽然他听不懂汉语，但有翻译的解释，他和村民们一起看得有滋有味。

看着老人由阴转晴的笑脸，看着他闪亮的眼神，记者不禁想起52师文工队女兵在达马拉山慰问演出的感人故事——

1950年冬天过后，52师文工队开赴海拔5300多米的达马拉山，为修路的广大指战员进行慰问演出。队员们以雪山当舞台、蓝天做大幕，在达马拉山上一共演出了13场，最长的一场达6个小时。演出了《白毛女》、《战斗里成长》等26个剧目，观众达1万多人次。战士们看了演出后激动地说：“在这么高的山上，不要说为我们演出，只要听到文工队的锣鼓声，听到她们欢快的歌声，就让我们忘记了疲劳，增添了无穷力量！”

那歌声，久久回荡在达马拉山上；那歌声，彻夜温暖着战士们的心窝。

在达马拉山演出的17天里，文工队员们还到各个连队教唱歌曲，帮助抄写歌词，不少演员还成了战士们的知心战友，当她们离开部队时，战士们都依依不舍地热情欢送。157团还给文工队赠送了“部队文艺工作的方向”锦旗，那是战士们对文工队员们的最佳褒奖！

“演员们演得太好了，我们许多村民几乎天天都去看。演出后，战士们的劲头更足了，路也修得更快了！”晋美巴顿老人说。

其实，老人不知道，那是一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体现，越是艰苦、困难，越需要精神的鼓舞。

其实，老人更不知道，正是有了那种巨大的精神鼓舞，3年后，川藏公路才能通车拉萨。

达马拉山121公里的盘山公路，一直使用了50多年，50多年里，一直是四川到昌都的一条主干道，也是村民们进出山的必经之路。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这条又高又险又难走的路，越来越跟不上发展的需要。

“我到妥坝都11年了，刚来时，从这里坐车到昌都，早上9点出发，到晚上10点多才到，不仅担惊受怕，还累得人腰酸背疼。”妥坝乡司法助理索朗多吉说。

为了改善交通，在昌都地区的大力争取下，2002年，全长118公里的妥（坝）昌（都）柏油公路开始修建，先期投资3.2亿元，后追加7000万元，共投资近4亿元；2006年竣工并投入使用。

现在，柏油路修好了，再也不用翻达马拉山了。达马拉山里的牧民也大部分搬到山下来了，只有乐瓦、夏亚、觉嘎三个村的130户人家还住在山里。

“面对新的机遇，我们大力发扬十八军的顽强奋斗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克服困难、迎难而上，紧紧依托柏油路，大力发展沿路经济。年底通电后，我们乡的发展就会更快，群众收入增加得也会更快。”施展副乡长说。

就拿晋美巴顿家来说，现在，他家依靠虫草和牧业，一年收入2万多元。2006年，家里盖起了新房子，而他家仅是村里的中等户。去年，妥坝乡国民经济总收入4993万元，牧民人均纯收入3752元，其中现金收入2354元。

采访结束了，走出乡政府大院，风停了，雪住了，周围的山头一片银白。太阳出来了，亮闪闪的，一片耀眼的灿烂。

告别乡里，告别晋美巴顿老人，我们继续向昌都进发。车上，又响起那首熟悉的《藏东欢迎您》。是的，不仅是藏东，正在开发的妥坝沟也在欢迎您，那里有旖旎的风光，那里有神奇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