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门巴情结

 

在藏东南的广袤森林地带，生活着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少数民族——门巴族。他们独特的民族文化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有些人的生命就是因为研究门巴族的文化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从部队走出来的罗洪忠就是其中之一。

 

1987年，改造波拉山口到勒站公路时，工兵团二连一班战士合影。右二为罗洪忠。

初入门巴村

将波拉山口以南的那段路修好之后，罗洪忠所在的部队又经过麻玛沟，来到勒布沟，负责加宽由此向南的一段骡马道。那段日子里，罗洪忠还担任了连队文书一职，负责一些写写画画的工作，很多杂事也需要他去处理。

之前，罗洪忠在部队的内部资料里看到过有关珞瑜和门隅地区的介绍，也知道在错那县生活着具有独特文化的门巴族。只是，部队和当地的门巴族一直没有什么交集。直到有一天，一件小事将罗洪忠与门巴族联系在了一起，同时也在他的心中埋下了深深的门巴情结，而这一情结改变了他接下来的人生。

这一切缘起于一场小小的争端。门巴人种的南瓜被部队的战士偷摘了，人家找到罗洪忠这个连队文书告状，要求赔偿。罗洪忠就跟随连队领导处理这件事情，那是他第一次进到门巴族村落，只此一次，那强烈的震撼就在他的心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最吸引罗洪忠的莫过于那独具特色的门巴族建筑——石砌碉楼。进到村子处理赔偿事宜的初衷，对罗洪忠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如饥似渴地仔细观察着这些门巴族的传统民居。它们全都依山势而建，不规则的石头砌到屋顶，底墙宽厚，向上渐收，石头间只用泥浆填缝，墙面没作任何的修饰。屋顶呈人字形，搭盖竹席，防漏耐腐。竹篾席铺到接近屋檐处，覆盖劈开的木板瓦，再加压石块。

“那种雕房一共有三层，上下两层都不住人，最上面的一层，主要用来存放喂养牲畜的干草和秸秆。下面一层是多功能的仓库，人只住在中间一层的屋子里，冬暖夏凉。”罗洪忠指着当时拍下的老碉楼解释着每一层楼的功能。

错那修路记

1986年10月，刚满20岁的罗洪忠参军入伍来到西藏。半年之后，他被派往山南地区的错那县参与修建道路的任务。

任务是从错那县境内的波拉山口开始的。在罗洪忠的印象中，那就是一个冰雪世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尽管当时是4月份，在海拔5200多米的波拉山口完全感觉不到丝毫春意。

罗洪忠所在的工兵团二连一班加上班长在内，共有8名战士，都是20来岁的小伙子。艰苦的生活环境并不能磨灭年轻人的热情。在那张波拉山口拍下的珍贵合影里，尽管服饰单一，一片冰天雪地里的那股精气神儿却能穿透纸背。

罗洪忠和战友们负责修建的是波拉山口向南30多公里的路程。据他回忆，当时他们每天晚上都是自己搭帐篷睡觉，很多时候雪下了一个晚上会把帐篷都压塌。而罗洪忠和战友们都是睡到天亮才会发现，年轻的心总是乐观的，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小伙子们从来没有发过愁，反而会豁达地齐声大笑。

“那时候还真是没有觉得苦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精神头。”罗洪忠还记得那时候每天在山上，刺骨的风都会把脸吹裂，以至于他们洗脸的方式都非常与众不同。“根本没有办法直接用水洗，只能拿毛巾蘸蘸热水轻轻擦一擦，要不然脸都会掉皮。”那种疼痛让罗洪忠刻骨铭心。

一开始，他们并不懂得在雪地劳作要进行怎样的防护措施。有一天，一名叫作毕兴林的战士半夜突然尖叫起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惨烈的事情，全都跑过来看。只听到毕兴林一直喊着：“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还年轻啊！”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是雪盲症，用热毛巾帮他敷过之后才有好转。也正是从那以后，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副雪盲镜。

在艰苦的生活中，同样也有难忘的小乐趣。班长殷光才比罗洪忠早5年参军，生活经验很丰富，大家都喜欢跟他在一起。“主要是跟他在一起可以改善生活。”罗洪忠至今回想起来这些往事，言语中仍满是钦佩之情，“他总是能知道哪里有蘑菇和竹笋，带着我们一挖一个准儿。”

再结门巴缘

在措美县的4个月时间里，雪山、森林、草地、河流、农田、村落，田园牧歌式的门巴族风情山水画让罗洪忠对那片土地产生了一种别样感情。这感情一直存留在他的心中，即使1988年他考上军校离开那里，都没有丝毫退减。

三年后，军校毕业的罗洪忠又分回工兵团，平日里繁忙的工作让他无暇理会深埋心底的门巴情结。直到1994年9月，他被调到拉萨军分区做新闻干事，负责单位的新闻报道。一次往西藏电台的“高原子弟兵”栏目组送稿子，遇到了一位同样来投稿的老人。

罗洪忠后来才知道，这位老人叫冀文正，是一名十八军老战士，曾在墨脱县工作生活了16年。1988年离休后，他怀着应该给后人留下点什么的愿望，两次重返墨脱采风，撰写了介绍珞巴、门巴文化上百万字的文章，还准备出版一套介绍珞渝文化的书籍。

罗洪忠被冀老的执着精神深深打动，同时潜藏心中的门巴情结又被勾了起来。便萌生了采访冀老的念头。“我当时上班的地方，离冀老的家很近。我每天工作之余，就来到冀老家跟他聊天。”不知不觉间，罗洪忠的采访记录一共录了30多盘磁带。“冀老见我对与门巴族有关的珞渝文化非常痴迷，就将自己搜集的上百万字原始资料提供给我。”这些资料成为罗洪忠日后进行文学创作的重要素材，同时也激发了他更深入了解珞渝文化的浓厚兴趣。

从那以后，罗洪忠的门巴情结便一发不可收拾，近20年的心血都倾注在那里，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我就像一条小小的航船，一旦驶入门巴族的人文海洋中，就难以停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