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看尽长安花
2010年,沉寂多年的西藏文坛,出现一个耀眼的明星,夺魁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一时,全国炽热的聚焦点忽然集中在一个深黄色肌肤、腼腆谦虚的藏族作家身上。他就是次仁罗布。那年,他四十五岁。当他站在万人瞩目的颁奖台上,主持人念诵了他的获奖作品《放生羊》的评语:“这是一个关于祈祷与救赎的故事。小说中流淌着悲悯与温情,充盈着藏民族独特的精神气质。”
短篇小说《放生羊》讲述去世12年的老伴突然出现在年扎老人的梦境里,梦里,老伴备受折磨、憔悴不堪,她求年扎为她救赎罪孽,尽早使她摆脱地狱的煎熬。年扎老人哀叹去世的老伴还没有投胎,为了让她尽早转世,他去转经祈祷,到寺庙拜佛。最初,他强拽放生羊去转经,后来放生羊自愿跟随老人转经,渐渐地老人和放生羊之间建立起一种深厚的感情。后来年扎得了胃癌,感到时日无多时,为了使牵挂的绵羊来世也有个好去处,他带它去朝佛、听法、买鱼放生,尽一切努力行善,祈求上苍能让他在人间多陪陪放生羊。《放生羊》用简洁精练的语言,通过老人和羊的故事向我们呈现了爱的博大与救赎的艰难。次仁罗布以自身健全的精神维度和宽广的灵魂视野,在年扎老人身上实现了其超越现实世界、关注灵魂存在的意图。同时在如何对民族文化资源进行处理方面,他也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在他看来,文学的天职正是“记述民族心灵,提高民族素质,培养民族精神”。
次仁罗布在《西藏文学》杂志社工作,审稿是他每天的工作。
次仁罗布站在鲁迅文学奖的颁奖台上。
而在此之前,他创作了很多具有藏民族语言特点和情怀的小说。例如《界》、《神授》、《杀手》、《传说》、《阿米日嘎》等等,这些小说都刊登在《芳草》、《人民文学》、《民族文学》等杂志上。总体而言,次仁罗布的作品有博大的视野、悠远的追求,藏地文化背景很鲜明,把高原生活与人类共通的生命感受联系在一起。他在处理文本上有很强的现代意识,自如地转换小说的叙述者和视点。他说:“小说是遗憾的艺术,当你回过头来看自己的作品,总会发现不足之处。”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对自己作品非常严苛,也非常“狠”。这种狠,是义无反顾地多次删掉已经落笔几千字的小说;这种狠,是对自己所写的每一个字负责,犹如祭献的过程。“必须切割掉所有无谓的枝节,将最为极致的作品,供养给雪域高原。”二十多年来,他将写作视为精神的迦南地。他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走过荒漠,踏遍黄沙,咀嚼孤独的时候,常有回甘之感。
做时间的记录者
谈论写作的时候,比执笔写作更为轻松。很多人不写作,因为他们满足于口头表达,他们无需借助笔,也无需独对阑珊,做长期伏案的工作。但次仁罗布觉得:“世界很大,大得让人目炫。我在耕耘内在精神的小宇宙时,发现人类真正的探索,是从心灵起航的。”
在鲁迅文学奖落幕之后,次仁罗布回归到原本的清静生活。他执笔创作了小说《言述之惑》、《绿度母》、《八廓街》、《兽医罗布》、《祭语风中》等等。这些小说的背景都是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末的西藏,是他年少时候感官印象中的西藏。他将脑海里仅存的一些旧时西藏的碎片,无限扩大,再扩大,直至成为一个时代缩影,万花筒绚烂多彩的一个侧面。因为,他深知表达西藏是艰难的,这种艰难并不是叙述者的困难,而是无法表达出一个完整的西藏。但他要记录下消失的时间和西藏当下,从人类学的角度来说,凡是我们不经意的、琐碎的、平淡的当下,日后都会有人为此焦头烂额。一个作家的使命在于记录。你不知道,在一百年后甚至更久,有一个人为了你当下场景生活的空白,而痛失一盏在黑夜中闪烁的灯火。时间与空间无法辨认,时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它篡改了空间,并使其变得面目全非。而作家是时间秘密的神授者,他唯一的使命,便是记录。
现在,次仁罗布已经完成了西藏儿童文学的创作,由凤凰出版社出版。这本书,是他尝试用孩子的语言,来阐述一个成熟而完备的世界。这是一次新的探索。他说,儿童的视线里是单纯的,是天真的,是没有杂质的世界。儿童的世界里不会有那么多世俗的戒备、价值判断和对事物的分别心。这是一个回归过程。“我从来不认为一个儿童文学家,不能写出恢弘的文学作品。相反,他比写成人世界的作家,更具备通往文学圣殿的权利和资格。如何将成人语言转换为儿童语言,并描述一个具备真善美的世界,我想大多数的作家都很难表达。”
“在我创作初期,我以为只要把民俗和语言特点融入到小说里,这就是藏体小说。这种硬塞硬搬让我遇到一个瓶颈,无法写下一个完整的篇幅。后来,我才发现,真正藏族体裁的小说,单靠外部元素的支撑,是远远不够的。挖掘藏民族独特的精神内核和丰富复杂的人性层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藏体小说。” 次仁罗布自获了鲁迅文学奖之后,他愈加地隐忍而内敛,所有的光芒都收剑入鞘。他说:“写作并没有别的敌人,除了自己。人最难打败的,是自己那一不小心便会露出马脚的矫揉造作。”
曾经担任过茅盾文学奖评委的次仁罗布,曾写过一篇文章,叫《来自茅盾文学奖的启示》。文中有这样的话:“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我国从一个农业大国向工业化转型,在经济快速发展,城乡差别日趋缩小的同时,人们的生活趋于雷同,乡土观念日渐淡薄,精神价值、怜悯之心有所缺失,虚构世界的广度和深度,感人至深的主题,深刻的道德寓意,叙述手法的多样性和艺术性,是文学急待解决的问题。记述民族心灵,提高民族素质,培养民族精神,是文学的天职,少数民族作家应具有不可回避的紧迫感和危机感。”
当下的文坛每天都有一千多部作品出炉,文学新人层出不穷,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甘于寂寞,苦酿美酒的写作者,是稀少而珍贵的。
次仁罗布以“细火慢熬”的方式,来炖这帖文学良药。良药虽苦,但治愈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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