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吐蕃官号“节儿”考

 

敦煌石室涉及吐蕃官制的汉文文书中经常出现“节儿”一词，有时又作“节儿论”，“节儿总管”或“节儿蕃使”。总之，这是吐蕃占领瓜、沙、河、湟，淹有整个河西走廊(事在公元781—787年之间，笔者另有专文讨论兹不赘。请参阅拙文：《敦煌藏文写卷P．T．1083、1085号研究——吐蕃占有敦煌时期的民族关系探索》载《历史研究》1984年第5期)。以后，它新占区设置的一级官员名称。

伯．3633号卷子《沙州百姓上回鹘天可汗书》中有云： “且，太保弃蕃归化，当尔之时，见有吐蕃节儿镇守沙州，太保见南蕃离乱，乘势共沙州百姓，同心同意，穴白趂却节几，却着汉家衣冠，永抛蕃醜。”【1】

此件末署辛未年7月，盖当梁太祖乾化元年，公元911乍，已在张议潮起事60余年之后。文中追叙当时情景，明确道出吐蕃的官员“节儿”，其任务是“镇守沙州”。后来，由于吐蕃宫廷大乱，社会分裂，被张议潮乘机联合各族百姓推翻，即文中说的“共沙州百姓，同心同意”，穴白趂却“还着汉家衣冠”，即奉唐朝正朔，“永拋蕃醜”即摆脱了吐蕃统治。

另一件，斯．1438号卷子，背面有17则书仪。第11则，题为《沙州状逆贼玉关驿户氾国忠等六人》，是沙州官吏为呈报汜国忠等六人起事谋反的事，文中“…厶誓众前行， 拟救节儿蕃使，及至子城南门下，其节儿等已纵火烧舍，伏剑自裁，投身火中，化为灰烬。…”【2】

这一卷子叙述沙洲百姓在玉关驿户汜国忠等人举旗起事带动下杀却吐蕃镇守官员，造成一时的紊乱．写信人可能是效忠吐蕃的汉人，原本打算拉起队伍去营救节儿，不料节儿蕃使，被乱民围困后“纵火烧舍，伏剑自裁，投身火中，化为灰烬”了。这件文书中反映出蕃官与当地居民的矛盾激化，引发一场流血斗争。“节儿”作为当地主管官员可能是害怕受到报复，或者是感到事态严重，自己罪责难逃，于是采取了自杀的办法， “玉碎”了账。

同一卷子第8则“书仪”中义有前事的续编：

在重述上面这一事件后接着说； “遂即旋踵，设伏擒奸，其奸七人，不漏天网，并对大德摩诃衍推问，具申衙帐，并报瓜州。昨索贼钉枷，差官锢送讫，已蒙留后使差新节儿到沙州，百姓具安，各就农务……。”【3】

文中说到(沙州)节儿伏剑自裁后，地方守官，不能久缺，于是，瓜州留后使，赶忙又派来一位“新节儿”到任，才使“百姓大安，各就农务。”

从以上所引这些卷子中， “节儿”可以确定是沙州一地的主管蕃官，而且为瓜州留后使所委派并从属于“瓜州留后使”。这个留后使或称“瓜州节度使”。此事可由下面斯．0542号文书背面所录寺院文书8件来证明。而其中第8件为著名长卷，名为“戍年六月十八日诸寺丁口车牛役部(简称役部)”，共l96行，其中记录寺户所服劳役，都司派差，敦煌寺户向瓜州节度使送米细账：

18行： 亥年瓜州送节(度)使粳米。

8行： 子年送瓜州节度使粳米。

34、79行；送瓜州节度粳米。

47、49行：送节度粳米。

124行： 送瓜州节(度)粳米一度。

33行： 丑年常乐过瓜州节度。【4】

综上几件看出这位节度使设衙瓜州。沙州为其属下，在沙州设主管蕃官，称为“节儿”。在沙州地面还设有监使、判咄、仓曹等蕃官。

除了上引几件之外还有伯．1205卷和1235卷，内有“张义潮举旗逐吐蕃节儿”及I.0.581号“杨谦让契”，内有“节儿断……”等语，均为吐蕃设沙州节儿的明证。

过去，对“节儿”一词的讨论不多，法国著名汉学家戴密微氏认为“节儿可能是‘持节使’或持节的简称，这是对刺史和其他地方当局军事官员的称号。从八世纪初建立了节度使制度之后，节儿的称号就取消了。”他又转录一份卷子； “巩申留后使，蒙节儿至，安存百姓，州府底宁，勉力收获，更无惊扰”。接着说；“这里的节儿，可能是指由瓜州节度使派往敦煌(沙州)的吐蕃使节的专称，瓜州节度使为其上司。”【5】

据戴氏的话，可以认为：节儿等于持节使。而瓜州节度使高于沙州节儿。换句话说；节儿不等于节度使，而且小于节度使。

 

此话可信，微于汉文文献：<<册府元龟》987·外臣部·征讨；“于是赞普遣莽热以内大相兼东境五道节度兵马都绕群牧大使率杂虏十万众来解维州之围”。看来这一位内大相、兼东悦五道节乐马都统群牧大使官位极高，不似一城一地之守官。

《新唐书·吐蕃传》：“尚悉结自宝应后数入边，以功高请老，而赞磨伦之，为东面节度使，专河陇。”既曰专河陇，那么东面节度使也不是一地之守。伯·2555号卷子：《为肃州刺史刘臣壁答南蕃书：“今上（尚）赞摩为蕃王重臣，秉东道数节。”【6】都可以证明节度使的官位颇高。

二

“节儿’的准确的藏文对音为rtse一rje。从下列藏文材料中可以获得印证；

第一类 敦煌吐蕃文书写卷：

1)Fr.801(730,Vol.Ixxⅲ,fol 37.),残卷11行，录如下，第4，6两行出现rtse-rje/节儿。

1.pho-brang von-can-do-nas bkyevi-phyag-rgya phog-ste/zha-sngar sn-yan-du.

2.……pos (mos, sos, los ) /sha-cuvi-skun kar-vbangs-dang-be- has-su phyag-du-bzhes-te/. 3. chab srid-la bsdos-te/bod-vbangs-kyi-m chog-bkum-gyis shing/thugs……4. pag (mag ? ) to-dog-rtse-rjer bskos- the dgung-lo bdun-lags-na-yang/sha- (cu) . 5. bkum nas/slad gyis khr om-gyis mdab-non-pas-lhog-pavi [rngo? / 6. bdag spus-bthus-te rtse-rjes- st sald-nas/ dgung-lo-bchu. 7. nang-krug- dang-pan--pun- du- magyurd-pha- lags/rje-bla [kyang-stsang] . 8. pa-yang-myi-chad-phar-vbul-zhing-blar-ya ng-sman-yon-thogs-pa-bdag [glo] . 9. snas-myi dbul-bar-phyag-rgya-vgav- zhig-chi-gnang-zhes-gsol/lO. dbul bar--gnang-zhes/bkav-blon-btshan-bzher- dang blon....11. phyag-rgya-vchang-du-stsald-pha: //

译文：温江岛宫用印上禀天听:沙州城堡子民收入编氓后，移牙帐于此，蕃人之优秀者见杀。乃任为都督，节儿七年，见杀于沙州。后军镇会议任命余为节儿，十载，再未生滋扰纷争之事，王廷差遣供应、络绎不绝……论赞热等持印拜命…。【7】

2)P.T．1079号“比丘邦静根诉状”

文中第6行有：sha-chuvi-rtse-rje-blon-rgyal-khri-dang/blon-lho-bzang…… (沙州节儿论野绮立、论吐桑……)【8】字样。rtse—rje即为节儿，当是沙州节儿。

3)P．T．1291号“《战国策》藏文译文残卷”第六节：魏策四；

1. gnav-thog-ma-ig-ling-gi-yuI-myi//shu-kevu zhes-bgyi-ba-vi-bu/ 2. dzin-gyis-yul- kwan -zhes-bgyi-ba-vi-rtse-rjer-bskos-te/

往昔，安陵人名缩高者，其子被秦国任命为管地之节儿总管。管之节儿……【9】(原文：魏攻管不下，安陵人缩高，其子为管守……)。

这一则译文非常准确地把rtse-rje/节儿对译为“守”，即守城之官，尽管是用唐代当地官名(节儿)来对译战国时期的文献，但非常传神。实际上，从这一卷子出发，可以完全肯定rtse—rje的职能、地位。

4）ch.80.v.1(734背面.53.fol.39)第二行起：

phagi-lovi-ston-vbul-bar-Ltse-rjes-gnang-ste dkar -chag-spoz-pa-las/phagi-lo- vi-dpyid-sla

vbring-povi-ngo-la-mkhan-po-thub-brtan-la……

（亥年秋所贡，节儿准予登册，亥年春二月僧统土丹……）【10】

5) Vol.56.fol 73--4 B, 第四行起：

khams-gyi-gnas-brtan-dang- (11行) mkhan-po-lhun-grub-dang/rtse-rje-la- stsogs-pa

(……康之长老及僧统伦珠、节儿等人……)【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