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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 说【二】

2015年03月21日 11:24    来源:中国西藏新闻网    记者 次仁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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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施主,活佛在大殿等候多时了。’我循着声音望去,山上蜿蜒盘伸下来的小路上,走下来一个绛红色的僧人。‘我们赶紧到寺庙里去。’船夫催促道。我把解开的绳结重新系上,向那僧人走去。船夫和僧人打了声招呼,路上我们交谈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个船夫以前是霞帝寺的一名僧人,文革期间让他还俗了,他在种地的同时兼营摆渡的活。‘我想这辈子再不会见到金刚橛呢!’船夫说这话时脚下的碎岩石板嚓嚓地响。他浑浊的眼睛里滴下泪珠,泪水溅湿了他的脸。走上一个小山脊,白墙金顶的寺庙矗立在我们的眼前,那里桑烟袅袅,法螺和铙钹、长号角声溢满山谷。

走过沙砾和岩石板铺就的窄狭小路,穿过野蔷薇和荆棘丛,我们到了霞帝寺大门的石阶下。我们拾阶而上,来到了大殿。活佛盘腿坐在法座上,下面僧人们一溜跏趺在垫子上,诵经声起伏荡漾。我听得出僧人们念的是《吉祥九重霄》。引我们的那个僧人让我们坐在铺了新卡垫的草垫上,还给我们倒了酽稠的酥油茶。大殿里飘荡湿漉漉的诵经声,间隙有长柄鼓、铃杵的伴声。不久,那个僧人来唤我,叫我把身上的宝物呈给活佛。我打开包袱布兜,取出丝绸里的金刚橛,在引香僧人的后面紧随而去。来到法座前,我把金刚橛呈了上去。‘霞帝寺的镇寺之宝终于回到了寺庙里,这是众生的福分。’活佛说。所有僧人的目光聚集在了金刚橛上,有些年老的僧人流出了激动的泪水。活佛说要给我一笔赎金,我拒绝了。活佛就把挂在脖子上的金刚杵取下,带在了我的脖子上。这是加了持的,能刀枪不入,也能避邪驱鬼。”强久老头伸手从衬衣里掏出金刚杵来,在我们面前炫耀。

“我们乡下有金刚橛能避刀剑的说法,但是金刚杵没有这种功能啊。”我小心地说。

“你跟犟驴差不多,是个死脑筋。”强久老头呵斥道。“不信,你问问老师们,人家学问大着呢。”

“什么学问,只不过多读了一些书罢了。”蓄长发的老师说。

“能刀枪不入吗?”我急切地问。

“你知道萨迦班智达吗?”蓄长发的老师反问我。

“知道。人家还当了元朝的国师吧?”

“当国师的是八思巴,是他的侄儿。史书上记载:萨迦班智达贡嘎坚参精通大小五明学,声誉有如蓝天上的太阳,让众生仰视。当萨迦班智达二十七八岁时,来自印度南部的外道者在吉隆要和佛教徒争辩教理,佛教徒们在争辩过程中,渐渐落入下风。这时他们想起在萨迦寺有一位班智达,他的学识无人可及,连这外道者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们马上派人到萨迦寺邀请萨迦班智达到吉隆去,为佛教赢回这场争辩。萨迦班智达为了佛教事业义不容辞地离开了萨迦寺。到达吉隆时,佛教徒们热情地迎请萨迦班智达,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们不知道,那时争辩的哪一派输了,输得那一派就得无条件地改变自己的信仰,要随赢的一派。外道者头发毡成块,长及腰间,脸上画着白色的图案,耳朵上戴着硕大的骨质耳环,全身赤裸,只有遮羞处贴着几块布片。他坐在法座上,用他锐利的目光审视萨迦班智达。萨迦班智达坐在他对面的法座上,两个人开始争辩。四周是黑压压的人,当地的王和王后坐在宝座上当仲裁者。你们无法想象当时的场面,那只能用非常壮观来形容,人山人海,山坡上搭建了无数个帐篷。萨迦班智达和外道者争辩了五天,不分胜负。到第六天的时候,外道者才露出破绽来。到了下午,外道者已经哑口无言了。他坐在法座上,心里焦得直淌汗。他急中生智,一运气从法座上腾了起来。他从高空喊,‘我要走了。’黑压压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嘘声一片,但也无可奈何。人们的目光全集中在了萨迦班智达身上,他们多么希望这位学识渊博的人立马施法,也向天空飞去。可是,萨迦班智达依旧稳稳地坐在法座上。外道者飞得只有雄鹰般大小了。人们开始谩骂外道者,以此发泄内心的不满。这时,萨迦班智达从法座上站起来,抖着他的袈裟,走到就近的一顶帐篷前,从地里拔出拴帐篷的一根木橛子。然后,萨迦班智达穿过人群,找到阳光投射在地面上的外道者的影子,将木橛子插在影子上。可怜那个自恃有很强法力的人,从空中跌落下来,摔在萨迦班智达的跟前。无地自容的外道者,跪在萨迦班智达的脚前,承诺放弃原先的信仰,改信佛教。”蓄长发的老师停了下来。

“那木橛子那么厉害呀!”三轮车夫惊叹道。

“金刚橛,木橛子到了高僧手里,那法力无边。”强久老头赶紧插话。

“后来外道者怎么样了?”我问。

“别顾着说话,赶紧喝酒。”强久老头说。

这杯酒落到肚子里,我的脑袋有些恍惚。

“外道者拜萨迦班智达为师,要前往萨迦去。当时,萨迦班智达想,藏族人都没有见过外道者,就让他以原先的装束向萨迦进发。可到了雪山口,外道者突然吐血而亡。萨迦班智达惊呼,‘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随行的人们问,‘怎么能怪您?’萨迦班智达说,‘以前,莲花生大师进藏时一路降伏妖魔,要他们镇守雪域的关卡。现在这些守护神看到他的装束,就知道是外道者,结果了他。’人们唏嘘不已。后来萨迦班智达命令手下人砍下了他的脑袋,带回了萨迦寺。”蓄长发的老师把故事讲完了。我的头脑里再想,我要是有这么大的法力该有多好。

酒瓶子已经空了,但马上又上来了一桌。

“我也想起了一个传说。热振活佛被噶厦地方政府法办了。热振寺的僧人们把噶厦派往寺庙的十六名藏兵给杀死了。噶厦地方政府听到消息后马上派两个小分队去镇压。雪嘎巴率领的那个小分队由步兵和骑兵200人组成。他们经过墨竹工卡宗的止贡寺向热振进发。那个小分队里有个矮敦敦的兵,他的脑袋大腿短,还镶着一对牛眼,人们给他起了个‘人寿十岁’的绰号。说实话,他的个头很矮,背上的李——恩菲尔德303步枪枪托直抵脚后跟,行进中能听到枪托与脚后跟的磕碰声。雪嘎巴的这支小分队赶到了河边,与河对岸修筑好工事的寺僧交上了火。雪嘎巴命令藏兵抢渡过河,士兵们心里发憷,谁都不愿第一个上牛皮船,推来搡去把人寿十岁和其他几个被赶上了船。第一只船向对岸进发,子弹呼呼地飞来,人寿十岁身旁不断有人倒下,他看到自己的彩靴被浸在血水里,耳朵被临死之人的疼痛呻吟灌满。人寿十岁眼睁睁地瞅着同伴死去,一股怒火涌上来,他端起步枪猛烈地向对岸射击。船靠了岸,能上岸的只有他一个人。人寿十岁往回看,其它船只正驶过来。他躲到一块巨石下,向工事里的僧人开火,他一个人一下吸引了所有的火力。这时藏兵开炮了,工事里的寺僧奋力抵抗。人寿十岁和后续赶来的藏兵一道向工事发起了进攻,傍晚时才被攻陷下来。人寿十岁他们向热振寺挺进,没有遇到任何的反抗。他们赶到热振寺时寺里空无一人,在墙角发现了被杀死的十六具藏兵尸体。藏兵们怒发冲冠,为了发泄愤怒的情绪,他们把乘骑和驮畜拴在寺院中,经堂里安置铺位,寺庙里到处拉屎撒尿,还把热振寺的财物洗劫一空了。人寿十岁在热振寺的一个护法神庙里找到了一个金刚橛,他把这个刀枪不入的神物揣进怀兜里,开始了他好斗而淫乱的生活。”胖老师说到这里,端起酒杯让我们再干。“过来一起坐。”冲着胖老师的这个故事,我们三个提着杯子、酒瓶,挪了位置。

“可别小看这个人寿十岁。那天他回到拉萨卖掉了从热振寺偷取的金银玉石,然后到一家酒馆喝酒,喝到尽兴时像所有男人一样,他的心里渴望女人。他看到满脸涂着‘堪叉’的老板娘,心里欲望的火星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他想把酒馆老板娘拉到里屋去睡。老板娘怎么会看上这个侏儒,煽了他一耳光。人寿十岁乐了,嘻嘻笑着硬是往里拽,老板娘拼命地叫喊,捶打他。坐在墙角阴暗处的一个酒客起身了,他把头上的发穗整理一下,脱去藏装的两个袖子,在腰间打了个结。所有喝酒的人放下杯子跑出了酒馆。人寿十岁这才注意到墙角站立的是个康巴人,黑呼呼的,像一座铁塔。人寿十岁的手松了,酒也醒了一半。他见那个康巴人便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心里盘算着花点钱,让他饶了自己。人寿十岁还没有张嘴,就被那魁梧的康巴人一拎,从门里扔了出去。酒客们站在和煦的阳光下,捧着灌满酒的肚皮哈哈大笑。人寿十岁被他们的笑声激怒了,他满脸灰尘地从地上拾块石头,站了起来。康巴人从阴暗的房门里挤出来,咝玲一声,刀鞘里的刀子攥在了手心里。刀刃在阳光下射出寒光,周围一下静得透不过气来。人寿十岁的手臂肌肉松软下去,手里的石块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酒客们轰然大笑,开始在旁边起哄了。‘给人寿十岁一把刀,这样才公平。’喊声刚落,咣当一声,一把短刀躺在他的面前,刀刃有些钝。他没有勇气拣那把短刀,只是惊惧地看康巴人手里的长刀。‘拣起来。要不人们会说我欺负你。’这句话把人寿十岁给威慑住了,他弓下身,拣地上的刀。酒客们看到人寿十岁滑稽的模样又乐不可支起来,阳光下飘荡笑声,空中袖子挥舞。康巴人举刀冲过来一刀砍下,刀刃落在人寿十岁的脑门上。旁边的人一片惊呼,人寿十岁头顶盘着的辫子和发穗从脑门上飞向两旁,悄无声息地掉落在地。酒客们急切地等待血如柱地喷涌,脸被劈成两截,等待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中奔流出来。人寿十岁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没有丧命,刚意识到这点,又一刀斜劈过来,刀刃直砍在人寿十岁握刀的手臂上。人寿十岁想自己的手臂这下会离开自己的身体,只见他藏装的袖子掉落在地,手臂依然挂在他的身上。‘他有防利器的金刚橛!’酒客们惊呼道。这一句倒是提醒了人寿十岁,他内心的恐惧被一扫而光,有了跟这康巴巨人打斗的念头。康巴人的刀子再次刺向人寿十岁的胸口,他不在惧怕了,挺着胸接受这一刺。康巴人把人寿十岁抵到墙角边,用劲地捅。人寿十岁看到康巴人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眼光中飘上一丝惊惧。只听咯嗒一声,康巴人的刀子断裂成两截。康巴人望着自己的断刀,满脸的疑惑。人寿十岁噔噔噔地挨近康巴人,胳膊一甩,把手里的短刀送进康巴人的胸膛。康巴人的断刀落到地上,他用手捂着汩汩涌血的伤口说,‘作弊。你作弊。’转身踉跄地走了几步,倒在酒馆的门口。酒客们高呼着人寿十岁的名字,要拥着他再次进酒馆。人寿十岁披散着头发,伸手从怀兜里掏出两枚章嘎嘎布,支使一名酒客去叫收尸的。人寿十岁心里乐开了花,高喊,‘酒钱我来付,喝个醉。’酒客们簇拥着人寿十岁,把蜜一样的话砸向他的耳朵。人寿十岁站起来,把老板娘拖进了里屋。从此,人寿十岁在拉萨的名气大振,在他身后也有了一帮子小喽罗。后来,人寿十岁干起了倒卖羊毛的生意,来回穿梭于印度和西藏之间,所经之处的每个村子都留下了种子。后来人们惊叹,从印度到西藏的必经之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个‘人寿十岁’。听说,后来人寿十岁死得很惨,他被一个十岁的放羊娃给结果了。”

“金刚橛没有保护他?”我问。

“他睡女人的时候肯定取下来了,然后被人偷走。只能是这样。”胖老师有些烦了。

啤酒、青稞酒,在我的肚皮里消融、发酵,我已经悬浮在了气浪之上。但我还是不相信他们说的这些。

“我还是不相信!”我说的有些口吃。

“这犟驴,我让你心服口服。”强久老头说着把他的金刚杵从脖子上取下,带在了我的脖子上。

“还有一个传说。那是说莲花生大师……”

我喝得太多了,不断地打嗝,膀胱也快炸开了。我出了酒馆,横穿马路,拐进一个胡同,对着墙角撒尿。身子晃晃悠悠,特好玩。当我出了胡同,却向酒馆的反方向走去。两边的商店、饭馆灯火通明,酒吧、舞厅一片嘈杂。我穿行在其间,仿佛自己就是那个人寿十岁。我昂着头,挺着胸脯,金刚杵随我的脚步在胸口跳动。

前面的人呼啦啦地在跑,我却继续向前。只见几个挥舞着刀子、木棒的人在打人,那被打的人蜷缩在人行道上。一股怒火上来了,我身上有刀枪不入的金刚杵,还有《水浒》里头不是说该出手时就出手嘛!我呼呼地奔跑过去,一拳把一个人打倒在地。啊,金刚杵真能刀枪不入!刚一赞叹,我发现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肚皮经两腿流淌,它慢慢地变冷,全身抽搐、乏力。我一头栽在人行道上。不是说刀枪不入吗?

“找死。”一根木棒击打在我的脑袋上,一切变成了黑暗。

翌日。黄昏。酒馆。

“听说,昨晚来喝酒的那个农民小伙子被人杀了。”

“是的。”

“他身上有我的金刚杵,按理刀枪不入的。”

“我听刑警队的一个朋友说,昨天晚上在逍遥舞厅里有两帮人发生了争斗,后来有一方跑了,落下了一个人。那一帮的人围住这个人打。这时,那个农民小伙子出现了,他几拳把三四个人撂翻在地。有个人捅了他一刀,捅不进去。农民小伙子回头,对那个捅刀子的人嘿嘿笑着说,‘刀枪不入。’那帮人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金刚杵。捅刀子的人转身往舞厅的女厕所里跑,把撒尿的女人们吓得提着裤子直往外跑。他往纸娄里扒拉着,找到了一个带血的卫生巾。他用脏东西把刀刃擦了一下,扔掉卫生巾冲出来。这时他的同伴差不多全倒在了地上,他攥紧刀子直往农民小伙子的胸口刺去。只听噗的一声,刀子捅进去了。农民小伙子倒在了地上。”

“哦。原来是遇到了不洁净的东西了。只可惜了我那个金刚杵。”

“来喝酒!”

“老板娘,再来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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