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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 网【一】

2015年03月21日 11:24    来源:中国西藏新闻网    记者 次仁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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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正午的雨总是这么地短暂而急促,雷声刚响,噼里啪啦劈头盖脸地砸下数以万计的雨点,屋顶的笕槽里哗哗地滚落下瀑布般的浑水,轰轰烈烈地淹没了所有的嘈杂声。只消一会儿,雨止住了,只有笕槽里滴落下来的,发着滴沥滴沥单调声音的水珠。这清脆的声响构起了很多人的缠绵情思,也使过着贫寒日子的人们多了一份渴望。刚刚还乌云密布的天空,转瞬之间一片晴朗,蓝得叫人晕眩的天边挂起一道弯弯的艳丽彩虹。小孩们一见彩虹,兴奋地嚷嚷起来。狭小巷道的凹地里,此时已积一潭黄黄的浊水。被雨滋润过的大地,经过阳光炙烤,立马升起一缕如雾的蒸气,它夹带着刺鼻的泥腥味涌入人们的感官里,让人感到很是舒服。小巷里虽然开始有人走动,但由于小巷地处偏僻,显出空寂、落寞来,给人一种沉沉的、死寂的印象。

“强巴拉姆。”达嘎叉着腰,立在院中吼叫。这是一座两层楼的四合院,里面住着十三户人家。院子正中有座天井,井旁用石头和泥巴搭建的一个小台子,是人们用来背水桶的。达嘎的屋子在大门的甬道里,只消走几步就出了大门。达嘎尖利而刻薄的声音冲过甬道,传到大门外,使正在惶惶等待跛子的强巴拉姆张皇失措,她低头走进大门。

强巴拉姆蹲在自家的土灶旁,拾起牛粪饼往土灶里扔,火舌慢慢吞噬牛粪饼,袅袅的烟子从灶里升腾,飘满狭小的屋子里。烟子把人呛得胸口发闷,泪水涟涟。

“豁嘴女人还是个多情种咧,烧火时还想着那个跛子。”达嘎随后撵进来,龇牙咧嘴地讥笑。达嘎自从听说自己的女儿跟跛子郑堆好上后,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愁绪。她想自己为豁嘴女儿失去了许多东西,镜子里照出的这张脸,如今已显出明显的老态来,再过段时间,岁月会将这张脸侵蚀的丑陋不堪。一想到这些,强烈的嫉妒在心间悄然弥漫开,嫉妒又促使她对女儿乱使性子。达嘎已是四十四岁的人了,丈夫撒手离去时给她丢下了这个豁嘴女儿。二十多年的守寡生活,使她的性格变得异常古怪。平日里她争强好斗,又脆弱不堪;唠唠叨叨,又喜欢哭哭啼啼;喜怒无常,又爱管闲事。

每次街道居委会开批斗会或忆苦思甜会时,她都乐于第一个冲上台去,结合旧社会里自己的亲身经历大讲一通,说着说着声泪俱下,深得干部们的欣赏。干部们一致认为她觉悟高思想正,又加之出身贫苦,他们一致推举她为居委会的治安委员,并负责管理桑吉巷。

那晚的政治学习会在向阳居委会的礼堂里召开。幽暗的油灯下人们挤拥在一块,时而传来咳嗽和吐痰声,空气里飘荡汗臭和脚臭。浑浊的空气里,人们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听台上的达瓦主任讲话。达嘎背靠房柱,眼睛偷偷地在人群里搜寻跛子郑堆。当她寻到坐在自己右前方的跛子时,目光滞留在了他的身上。顿时,达嘎周身的血液涌到脸上来,火烧火燎,眼里噙满泪水,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她的身上像是爬满了无数个小虫子,浑身痒痒难忍。跛子郑堆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扭过头向后张望。他头戴一顶草绿色军帽,身穿一件劳动布工装。油灯光下,达嘎看不清他那张方脸上的五官。她佯装系鞋带低下头,避开跛子的目光。达嘎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这种令她灵魂震颤的感受了。自从听说女儿跟跛子相好后,跛子这人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日渐沉睡,日渐麻木的情感。她周身一阵酥痒痒的,骨头里好似有一缕凉嗖嗖的习风在吹荡。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把目光移到台子上去,但是脑子里汹涌袭来的是看看跛子的念头,这种强烈的念头使她不能自持。她在这种难忍的煎熬里终于盼来了会议的结束。

悬在半空中的月亮把一缕银白色的柔光倾泻在大地上,这清辉夹着些许冷意,涤荡烦躁和情欲,周遭沉浸在宁静里。达嘎夹在人流中缓缓地走出大礼堂,来到了宽阔的坝子上,月光照得周围的一切清晰可辨。她掉转脑袋在人群中寻找跛子,可是不见跛子人影。达嘎走出缓慢向前移动的队伍,走到一处月光照不到的旮旯里,解开裤带哗啦啦地解手。有几个男人往响声处瞅瞅,只见一个黑影和急促的水流声,看得不甚清楚,扫兴地走开了。坝子里又恢复了宁静。跛子郑堆孑然出现在坝子里,身子摇摇摆摆地从达嘎的面前经过。

 

“郑堆。”一个柔和的声音从黑暗处传过去,着实把跛子给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女人从地上倏地站起来,一提裤子白花花的屁股一下裹没了。跛子羞得脸刹时红彤彤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他拔腿要走。“郑堆!”又是一声叫喊。他呆呆地立足原地,看清从黑暗处一边系裤子一边喊他的是强巴拉姆的妈妈。他预想到自己会被训斥的,全身开始发抖。

“羞啥?”达嘎挨近他说。跛子忐忑不安。达嘎挽起他的胳膊,他顺从地垂下脑袋,晃着身子一同向前走。跛子盘算达嘎肯定要跟他问关于强巴拉姆的事情,头脑里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迅速地梳理了一下,紧张的心松缓了一些。

“羞啥?我要跟你谈件事。”

“大姐,什么事?”跛子的声音在黑暗里打颤。

“好事。”她脸上泛起诡秘的笑。达嘎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跟男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使她有些陶醉有些兴奋,还闻到了男人身上所固有的那种咸涩的苦苦的气息。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再次闻到这种气息时,她的眼睛涩涩的,构起了她对亡夫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尽管这些记忆遥远而不太真实。

“大姐,你的手——”跛子说。

“怎的,你是嫌我的手不干净?刚才只不过是脱了裤子撒泡尿,又没挠屁股。”达嘎说完把他的胳膊拽得更紧,“我怕你黑里跌倒。”又补了一句。跛子从她的口气里听出叵耐的情绪。

“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别人看见了不好。”

达嘎一甩手,鼓着眼睛大声喊道:“你到底跟我那豁嘴女儿是啥关系?”这句话倒是把跛子给镇住了,跛子愣愣地看着她,过后低下头。她高兴地看到跛子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并顺从地向她靠近。

“大姐,真没有关系。只是上次拉我们去修水渠时,她帮我洗过几次衣服。”

“怎么认识的?”冷不丁达嘎又追问了一句。

“就这么认识的。”跛子抬头看见达嘎冷冷地盯着自己看,他的心里乱慌慌的。街道里一片沉静,有一只小狗跟在他俩的身后,摇着尾巴。

“去。”达嘎踢了一脚,狗立刻转身跑远几步,又掉转头,远远地望着。

“这截路一起走吧。”这已经不是征求,而是在下令。跛子为了不使事态扩大,顺从地跟着达嘎走。

第二天晚上的会议跛子请了假,按照达嘎跟他约定的时间,天擦黑时来到了达嘎的房门口。他战战兢兢地往四下张望,在确信没有人其他人时,才蹑手蹑脚地轻轻扣击门。门吱地打开了,一缕油灯的光照射过来,照在跛子惊慌失措的脸上。

“进来呀!”达嘎压低声音说。

跛子一下闪进去。印入他眼帘的这间房拾掇的蛮干净,屋里刚刚洒过水,空气里还飘着泥腥味。“强巴拉姆呢?”跛子问。

“你也真傻,谈这种事她还能在场吗?我让她今晚到她舅舅那儿去了。”达嘎说完推着跛子坐到了靠墙的那张床上。

跛子经过一天一夜的思量,决定壮着胆子向达嘎说,他愿意娶她的豁嘴女儿为妻。达嘎挨着他坐下。跛子看出她不急于问这件事,他也不好自己争着提这件事,耐着性子等待达嘎先提出来。达嘎起身,从方桌上拎一军用水壶,拔掉壶塞,一股刺鼻却又甘甜的香气飘满了屋子里。

“今天我们要谈的是喜事,必须喝点酒。”达嘎说。跛子也觉得自己应该喝点酒,这样说话时胆子会大一点。他沉默着,以此表明自己赞成了这个提议。辣辣的酒顺着他的喉咙滚落到肚子里,刹时肚子里犹如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烧得他全身火热。达嘎又拔开壶塞往杯子里倒上满满的酒。

“来,再喝一杯。”达嘎劝到。跛子眯眼瞅瞅达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连续几杯酒落肚,跛子感到头重脚轻,神志有些恍惚。

“强巴拉姆,她、她……”酒过三巡跛子很醉了,卷着舌头刚说这句,便倒在床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达嘎深情地凝视着跛子,心里燃起一股火焰,她的血液她的肉体都被这熊熊燃起的火焰煎熬的不能把持。她把自己杯里的酒饮干,然后又给跛子的杯里倒满,这才起身脱跛子的衣服。达嘎吹灭油灯,把昏昏迷迷的跛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达嘎的手从他的肩头移到胸口,再经胸部慢慢滑到肚脐眼那儿,她周身的血液加快了流动,久已失去的快感刹时复活了。她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身子变得酥软软。跛子醉得很死,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闻着身上散发的异样气息,用手摩挲他光滑的肉体,手心里好似有无数个小虫蠕蠕爬动。这种感受使达嘎无法入睡。

临近午夜时,跛子车转身子将她揽进怀里,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达嘎眼角落下幸福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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