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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立冬之后
每一片落地的叶子
都是一场修得的金身，是佛祖
散于红尘的回声
和寓言
———这些开在立冬节后的金急雨花
犹如你不歇的轮回
———年轻时
被拉萨河隐瞒
中年后又被雪峰和空山劝醉———你
诵经
你摇落的浓雾
你的倾城之音
像溪流、和微小的风，像簌簌的谷穗一样悦耳
2.
立冬节
一场拉萨城少有的烟火
让整个夜晚都在照亮你的身世
———让我的每一步
都走在你的前生
都看见一个又一个
你的夜长与梦多
我还是在意，誓言的逍遥与足底的血茧
到底哪一个
才能最后安抵你的众水千山？
———我目睹被你看开的万里浮云
正一步步转入八廓街
犹如一朵朵
觉醒的莲花
而我则仿佛失明的人，正缓慢恢复全部的视线
既怀疑又热烈
既诧异，又恐慌
3.
……
我渴望在你的山水之间
做个浅薄的觅寻者
———凭一点蛛丝马迹就毕生寻访。我不担忧
迷了心智
我知道我渴念的真相
因你而从未停止———
我知道每个梦里，你都会对我施以援手
每一朵
流转的云
都是你指尖的一次轻弹
世上最美的情郎———立冬节
你让凉薄的世事和山峰
一道被日光暖化
让野花中藏匿的智慧和躁动
一道被日光暖化
让异乡的觅寻者
与草坡上初升的慈悲并坐
应允众生
从此销魂———
4.
我妄图觅得的，不止是你
也有我莽然的前世———
我要分清黑夜和白昼
那些光的色泽和温度
以使自己在此生懂得爱与悲喜
懂得规避无礼
和轻狂
懂得羞愧和歉意，懂你
……
我要给你清秀的春天
琴弦上的夏
浓墨挥就的秋意和雪线上的慈悲……
我的缠绵
来自一句隐秘的佛号
———在那里我出生，成长，遇见你
别过，再毕生相寻
此生我简单了———顺着苍鹰
和蜜蜂飞过的方向
追随暖洋洋的河风
就会抵达你，无量云端的半缕忧伤
5.
……在拉萨
阳光在空空的山中，一寸寸陷入虚荣
而我手中一日日的收成
皆是你赐的黄金
夜幕黎明
———不说无常，只说自在
你眼底唇边蜜意纷纷
你让节日蜜意纷纷
让生辰蜜意纷纷———
奶油的醺甜
麦子做的香糕
多少只蜡烛能算清我此年几岁？
能算清你指给我看的
修得金身的旱柳———那些阳光下的簌簌叶片
6.
……你允准我的红尘三千
隐于一朵莲花———
允准我在麦子、青稞和荆棘草中
被你反复度化
你命言语看顾我
命民风看顾我
命因果和世道人心看顾我
你命菩提
和一座城看顾我
命书页和诵词看顾我
———有歌待应，有诗待和
7.
……
你是佛祖赋赐世间的对照和补充
你让一枚又一枚
不可解之物
有了河水的气质———你将真理，转化为金子
将我的平庸疏导进植物的根
———你教万物
要么趣意盎然地生长
要么心满意足地死去……
8.
菩提树下
你可会怪我又一次酩酊贪杯？
可会怪我将浅薄隐匿于无边光明？
你可会在众生中
因想起我，而骤然心疼？……
我尚未醉———
香草，美人，众生的拉萨城
不可忘却———湖水的微波，桑烟向云霄
佛足之下的了悟
……星影鲜白
不可忘却，断断不可忘却
9.
———是无界之界的虚有与尘土
还是繁华的情爱
还是仅仅的这寂寂的一世幻影
都不能让我苍白
凉薄———
我自你的酒盏里失踪
就从你的经文中复活
———并以最简朴的方式
在你掌心的莲花中
度日
10.
在拉萨
雪线上的风一直吹向你———
每个寻常的事物
每次醉
都在空空的山中彻悟……
一切的真都不会被误解
就像我的身体，从不误解那些午夜的低烧
———就像
夜与昼，就像云端与湖畔
那些福田与酒色
就像行于大地上的双足，幻变而庄严
11.
……
最好能记住雾
记住烟、金箔铺就的草坡
记住十月花雨，以及因冲动而哑掉的嗓子
———最好学会掩饰悲欢
让心口的俗念
从合掌的指尖遁入前世的草木花穗
十一月的醉
让我愧如这暧昧的雪夜
———恨不能在黎明升起前
化作雪峰上的如如静寂
拉萨河上的寒水轻舟———
载走我粗陋的坏脾气吧
我的轻浅
以及诸如此类的
让我也能像岸边烤火的牧羊人一样
明智而奢侈
———我将在此生，为你日夜悬心
来世为你耕耘种月
装点世间
———我掩面之际
也在自相中祈祷，从今后被你热烈珍爱
12.
……留得住一世的雪
留不住一时的消融
唇边消失的
再也无法言归正传———你的盛宴
和哀悼
哪一个都让我如剑过心
雪峰上
昔年的琴瑟
化作伤心语，化作经文中的泪
在末日之冬流尽
一滴也不曾余下……
何为无量劫
何为因果
夜与昼之内，我唯有时时引身拦住星月的飞转
以免湖水的涟漪
太过潦草
和匆忙———
13.
……被解梦者识破的
还有清玄的月色
以及你和我，白白错过的这一世红尘
———
白白错过的
14.
夜与昼
到底是被谁咒念过的遥远？……
哪怕世上所有的莲花
开遍
也换不来我们的半亩江山———
也换不来治愈烦恼的菩提
也换不来花落花开的底牌
也换不来湖水的旧念，云端的片刻欢愉
也换不来求醉的
一碗青稞酒……
那么就沿着空空的山中
诵念你赐的经文吧
———而蜜蜂和苍鹰飞到哪里
哪里
就是飘着酥油茶香的爱意与庙堂
15.
我厌倦了犹疑和逃遁
我向往真！
———我要在你的怀中宿醉
这尊贵的酒，还闪着麦芒上的光！
我要你的温度
要你身体挨着我的身体
要你看我时，那仿佛湖水中猛然投下巨石的———那些疼！
我要你在我的背上
计算爱意的年代
要你在我的背上，倾听我隔着整个胸膛
的凡俗的心音……
我要向灵魂深处
寻找自己，借着窗外的启明星
为你诵读第一遍晨经
我要你在阳光中赞美我！遍数我的优点
鼓励我水晶
一样寒凉的心
并抱在怀中，像阿妈一样为我歌唱
———我要听见你慈悲的呼吸
和你梦中叫我的名字
我要抚摸你苍天之下
最暖的笑意！
我要你
眉宇间无尽的天真，热烈的疼爱将我化成水———
我要你用薄荷茶
医好我顽劣的低烧———用智慧
爱抚我从感性到理性的
偏执
我要你不生我的气———
并于每个十二月
在雪地上书写誓言，渲染爱情
16.
……
流沙逝于掌心
那样芬芳
———刹那的生灭
便是一世的秘密红尘
该如何理清一枚洋槐叶上的经络
每一处走向
都是整整一世的抒情呵！
———自上而下
或自下而上
都是最温暖的心声
白昼寻不见你的脚印
我便夜夜潜进你的梦中———在经文里
播种合欢花
用歌声喂养灵兽
如此———湖水微澜中
你的每一句真言
都不曾错失………
17.
那么你可还记得故园的冷吗
那些令异乡人迷惑
与惊讶的
烈焰似的深寒———如今离你有多远？
是拉萨河两岸的距离
还是从前世到今生
的一次呼吸？
18.
……你的脚下，可还有童年温热的乡土
所传递出的美德吗
你的晨昏
是如我一般在云端虚构事实
还是仿佛每个有福的人
在湖边
静待安谧的相思，在身体中缓缓涌现
19.
一场雪的开悟，必要经历沿途的冰雨
而我介意的
是冬日黎明的简单和粗糙
如何
衬得上你玉一样的身体———
台阶上的霜痕
经由你的反复吟诵，是否已美妙如弦月之光
那何不温一盏酒
饱尝圆融月色……
20.
当真是一错再错
这醉人醉语
满堂珠翠
到底哪一个才是你“一生享用不完的山水”？
你宽大的衣袍下，是否还藏着俗世的新宠旧欢？
…………
圣鸟飞过的隆冬，每一次想念
都成全一次止不下的远行
抵达梵心和抵达你
都是一样的
都等同于拉萨城的诵经声，从舌畔心口
落在合十的指尖
等同于那样的芬芳———
一阙暗暗香熟的野梅
在拉萨河西岸
昼夜修行
21.
用月光泄密夜晚，用羊群
见证誓言
我无法阻止的除了夜与昼的轮转
还有酒醉后
一匹奔向你的烈马……
天被相思误伤
星星落满金钵———
今夜
我比过往的任何时节
都更懂得经文中的锦绣衷肠———
22.
这雪峰云端，拉萨河
上措手不及的轻雾
以及我的虚妄，我酒醉后深热的肢体
……
只盼入了你的眼，入你的笔端
像野草
一样被你凝视
像一滴露一袭云一盏佛灯一枚朱砂痣
像一只羊一样被你镌刻
和爱抚
23.
———除非我不能开口
除非你否认与我相遇
除非冬天的草叶上不再一层霜一层伤
除非我们相似的指纹
———不再诚恳
否则摊开或合掌
都是尘埃之上……一生认真的莲花
24.
你走过的每一处
都有爱意之花的暗暗绽放
这是个秘密
———天地都荒了
而佛法默默见证的秘密……
我重复的
除了你吟过的诗句，诵过的经卷
还有你的脚印踏过
夜露时的芬芳
你在夜与昼下喃喃的心愿———
你眼中滴滴答答的爱意
像月光下的白雪花
播在不睡的湖面……
25.
你玉一样的心
每次醒来都是一次对红尘的观照
都是草尖儿上一次熟落
的慧根———
我在每一个时间的单位中
捕捉你允准的那些生死
———桑烟绕行宝座
榻上花落花开，尘埃
落进神泉，就化作水中的弦……
26.
每条街巷都有熟知你的众生
他们用谈论
哺育关于你的传说———这是对异乡人
多彻底的抚慰
每一处被月光点亮的角落
那些与黑暗相反的白
都仿佛留有你
昔年的慈悲……
27.
在拉萨，日日都是醉的
被青稞酒浸过的经文也是醉的
夜与昼之内
我要给你的
何止是肌肤与骨血，更有我冥顽的心肺———
和我所有细小的电流
辗转于指尖
酥油茶的香
在难眠之夜升腾———
我的肉身于此反复无奈
而我的灵魂，大踏步地于红尘的生灭间
到达光明
———就是到达你玉一样的身体
你的眼底唇边，你的汹涌的心灵
和你暗藏于湖水中的
一世体贴
……
28.
我想给你最坚韧的微笑，足以穿过蓝色
的夜与昼
也不跌落———我想给你
最端正的礼仪
不苦的茶
以及暧昧的前景
我想给你冬天雪峰上的白云苍狗
我想给你一次不预约的相见
明亮亮的心碎———
日落之前，我想给你金子做的爱情
我想告诉你
渐渐洞明的世事，全然都是你
我的匿名和隐身
都是你前世不断错失，今生又反复重逢的一束青稞
———
想告诉你，我的醉语到你的怀中
就是菩提
合掌的刹那
左手到右手的距离，就是莲花的一生
29.
……
唯有确信一直走向你
才能在山水空空中
觅得琴声香艳，爱意潺流
阳光似圣器
———不止盛得下困惑的星辰，跑调的弦曲
也盛下湖水
中的锦瑟无端
30.
仓央嘉措———
我只记得前生
前生我是你笔下一枚象形的符号
而来世尚且可疑
———那么此生，我决意将这凡俗肉身
仔细敲打
直至像稻谷、或湖岸的玫瑰
或雪夜里
偎在你怀中的一阙轻笑
……
而对你的浮思，更适于雕刻梦境———
不是虚枉和细薄
是用羽毛
会说话的树，用金子的指环
雕刻你
用蕾丝、苦荞茶和别国仙女的愿望
雕刻你———
像众生一样逼真
31.
佩饰再多的蓝松石
也无法弥补对红尘的虚度。我愚顽
的此生
此心
仿佛大理石上布满磨损
或铜
上的腐蚀和锈点———我犹如夜里的雪
原意要舞向山峦
却被陌生的民风
反复篡改
———却被贪嘴的冬鸟
将我密切的爱意
译成一场场贫乏、苍白的雨加雪，一直下
32.
……我试图说清的是树的努力
围墙的忠贞
是无数的回返和出走
及木栅栏上覆满的青干的苔藓———甚至一场战争
它们惯于让生灭
都留有余地
它们像你
———不遮蔽阳光散射
不拒绝援助
对待小偷和恶徒也不粗暴，不歧视
一颗变旧的桃果
不忽略墙角的铁钉
不弃绝
一方断收的土地
一柄覆落尘埃的失音的闲琴———它们救赎船
和湖水中倒映的山色、
和一些在末世之后
仍然愿意微笑的大寒和小寒……
33.
它们像你
———用希冀拯救天真，用21克拉的灵魂
拯救昨年的旧伤疤
拯救未加训练的夜与昼
以及在无知中———努力世故的
莲花
34.
试图对一场细雪进行阐释
便犹如对经文的析解和补充，一颗种子
在冬青树下发芽
生长
———整个下午便开始患得患失
……
酒醉后我在
一枚青稞面烤制的甜饼中
发现真理
在所有的路上发现归途
在想念与更想之间
发现湖水
暗藏几世的蓝色童年———我发现
被你用在紧要处的词
那些笔画
横竖撇那，那些
刀刃上的好钢
35.
我无法和岸边的树，交换青春
我不具备那些
致命的雕刻————那些销魂的
不留余地的爱恨……
花种发芽之前
我将日日省悟
日日
醉得真真切切
———我要在你怀中辟邪
在酒中取暖
在你的诵经中避躲世事炎凉，我要
将半虚半实的爱
修炼成真
修炼成一阙古词
供自己
在今后零星的月圆中，诵读江山
36.
众生的情爱
越来越稀薄
拉萨河边羊群归家———寻不见你
连远处的法号，也日日变得多疑
我握紧琴弦
———酥油茶和夜雾
哪一个让你曾经更怀念？
我想知道结局，以及
自己如何被你言归正传地忆起
又有声有色地遗忘
37.
……
红尘在雪烟中簌簌而落
———可否
你错过我的前生后
不再错过今世
38.
……
纵使日日在琴曲中沉吟，纵使
脚踝的疤痕褪尽
纵使在拉萨河岸
醉到天明……
所有的坠落都是无法预测的
它的精妙
在于叹息般的施予———
仅凭指尖的想象力和发梢的敏感
注定终生
也无法探知湖水的微蓝
血液里的红
简短的回顾
如何能说清你的一生
———玫瑰、落日和金属的混合
即使雕刻家的手
也无法为出逃的灵魂
指正无辜
与凉薄
———更多的恶，那些伏在骨头上的灰
唯有期待一场霜
一面清洗，一面哀悼
39.
你留在雪峰上的轮回
我要以一曲完美的音律接受它
……以私心
铭刻你开在莲花深处的伤
再
缓
缓
遗
忘
40.
偶遇或重逢
都值得毕生依依不舍
被暗算
被衣钵指出血脉
被生出嫌隙的雨雪拨弄是非
都是庄严的
———
未及参悟的欢乐
和对你的爱意———那么多醒着的夜与昼
犹如湖水中的鱼
在水底沉睡
在云影间浅浅徘徊
疼是不可避免的
———岩上的青苔是不可避免的
像大片茂盛的花叶间
不可避免的
凉
41
———仓央嘉措
如何让一株植物
忘却自己的前生来世，醉酒后
———只在湖边开放
42.
一路上饮着泉水
眼中流出的却是毒药———
你烘热我的心
你让天蓝得大慈大悲
———你几世的供养
而我却麻木———我分不清过去
和未来
忘记了夜夜去听雪
———我分不清月桂
和其他树叶
在拉萨河边不同的回响
我记不得尊敬迷路的蜜蜂，赞美昆虫
坦荡荡的劳作
星宿在天际的平衡和
万物的引力
也不能令我惊叹……
43.
不能让自己勇敢地横跨夜与昼
将遥远洞穿———
44.
将追忆洞穿，将心机
将红尘里的霜
将未经推敲的一次次，春天夏天
……
45.
将郁金香和石竹融入铁
每一次
想起你播种过的旧日时光，就想起你
在晚霞中漫步
雪峰上美好的紫色
脚边黯绿的青苔———所有的爱意都是含蓄的
都惯于暗示
像你的脚步在青稞田里
闪着光
……
比起曾蔑视的尘埃，我像空气中的米粒
被时间逐步氧化
———不悲痛是不可能的了
那一河的水
若不是同样哀伤
如何会一世再一世地低泣———
46.
而酒醉后我便沉缅于抒情，以及对无常之美
的歌颂
———我将在每条通向你的路上
习文诵经
我将在所有黎明中超度
为寒冷
这不可饶恕的罪
为暴雨砍去的漂亮树枝
为雪中埋覆的，最灿烂的花蕾
47.
除非藤蔓的漫游、花朵的盛开
不再平静，除非爱念
可以随意违背，除非草木
不再标记河流的走向
除非风
不再醉心于
一场场琐碎的凯旋———除非
云鹰
不再沿着雪线低飞
……
48.
我执拗于霜
以及被它们覆埋住的树枝
犹如焰火———那么多明亮的光
你为我准备了温和
与善意
我却在野荆棘中体会悲欢———
雪再大
也隔不住桑烟的张望
———果子熟落，百合庄严
羊群出发后，还有谁配作深爱的主题？
……
49.
我需要咬紧牙关的
除了足底的血泡
还有心口的妄言与执念
———未见你之前
我将咬紧牙关不肯老去
仓央嘉措———
我要学习拉萨河边静谧的植物
有着草木的品质
焰火的灵魄———夜与昼，从直线变成弯曲
而我只仰望黎明时
修长的光
———未见你之前
我将咬紧牙关不肯老去
我的梦境
它有健康的心———热爱光明而不是黑暗
它信任你对云朵和石头的阐释
信任指尖儿上的电流
和身体内的低热
刻在玉上的话
每一条法则
都是永恒
50.
每一世，我掌心生命线的指向
都是你
———大慈大悲的山水
从雁鸟叼着的树叶中醒来
哪怕
空气中的铁
也努力对你的名字
细细回顾
多年来只学会隐忍月色
在雪中
表达无法执行的艺术性———莲花在誓语中
缓缓开放
我不敢回身触摸
那些被用旧的一天天
只能冒充真理，雷声大雨点小地活着
51.
容易生锈不是铁的错
哪一场霜
不饱含落日的病痛，哪一世的
莲花
不渴念剑锋上的拯救
———你是对的
除了怀念
还有被拉萨河流传的爱意，那些水中析出的血
———不用沉默交换
就用经文易取
不在秋天的云端上静待
就在夜与昼的低烧中
亲密
……
52.
我要用米
换得一次火炉边的诵读
用一千块银币，换得一次初恋———
在湖边
在你的舌尖儿
在你玉一样的身体中———
我的掌纹，我的爱情线像一首悦耳的民谣
在我合十的掌心隐现
每个音符
都那么逼真
53.
我的羊群
在节骨眼儿上总是聪慧的
像回避雾霾
一样
回避高谈阔论的人
———玫瑰在雪中长出花蕾
这是种子的本性
是雪峰上
剔除了是是非非的慎重相爱……
54.
从一个浪游诗人的脚步
到帝王家的门楣
许下三生———精打细算地遍寻三生
够还是不够呢？
誓约和血脉———哪一个
值得湖水为之毕生颂赞？———
一场体面的相思
到底可不可以，掺杂焦虑与骚动
……
你让我爱独行的姑娘，爱
牧羊人
庄稼汉，爱
一路上真实的霜
和叶子
———爱高地山脉上可敬的紫色
爱一场一场雪事绵密———春尚远
你在我怀中小醉
———犹如每个叶芽儿初放之际
就以一生
满足了菩提子，菩提愿，菩提心
55.
……
思量你便是思量天真
———拉萨河边流变的、温顺的
最美妙的那节寓言
便是思量水
白色的沙
和日光下的百亩耕田———你是麦苗
你是青稞的绿
是不知恐惧的无边财宝，你
是佛祖口中的恕念
……
你是暴雨如注
洗净峰谷中那些灰
那些被阳光蒸发掉的污秽———念一遍你漂亮的名字
自己就学会了用新的指纹
解读红尘
56.
你是玉做的———
你是唱歌的石头
太阳和月亮由此而生———多么美
你赠黑暗以厚重，给光明以宽恕，你
让冬天独自成为一个世界
而让夏天
回返一滴晨露……
57.
我在无知的爱意中，低烧，涌动
渴念你……
你只动用少量的智慧把握生活，你让风
沿着水流动
你让水养育田野
你让田野
养育我———
你梳理大地上的无序和混乱，掩埋
年轻短暂的诗歌
你体谅星辰的冷硬，众生的过于聪明
你给每一个步在你身后的异乡人
玉米，土豆和苹果
———你命苍鹰
为无数的流浪者指路，直到天边现出壮丽的云霞！
58.
你为一处处洼地注满水
你诞育了湖———
你为岸，献上无名的夜与昼，献上
有血缘的植物
献上花朵
贝壳，和小昆虫
为惯于夜行的人
献上酒————你为无常的世界注满有常
为佳期预设花开
为饱受水波击打的岩石送上坚强
你为爱受苦
为粗陋觅得优雅
为身体剔除病态，为爱念指引云端，为目光
清热解毒，
你为美人
化掉舌尖儿上的冰———为薄浅的生命
完成一次又一次虚度
59.
你让我一醉再醉……
让眼角舌尖儿
落满甘甜的空气
你让破晓归来的情侣———顺利返家。你
玉一样的声音———你干净的笑
让孩童相信远处的世界，让我在宽大的衣裙中
抱紧春天
让身体在午夜丧失规范
———让爱意漫流
在夜与昼的分针和秒针……
你让轮回
顷刻实现
你让莲花参透窗上的霜———
让雪
驮负着雨雁
化身巨大的夜———向众生，揭示白昼的明亮
60.
我像斟酌一盏青稞酒
一样
斟酌你口中的每个字眼儿———
以使雪峰
看上去更贴切！更接近
我的肉身
我的肉身
夜夜寄与酒饮
谁能告诉这黄金铸就的酥油灯
这十面庄严
———到底是相见争如不见
还是该日日缠绵？
……
61.
安卧你怀中就是安卧红尘
就是五谷安卧酒盏
———仓央嘉措
你散落在我鬓边的呼吸，犹如
掌管财宝的白水晶———
阳光和花开
强烈的呼啸的黑暗
都不能让我醒来，风信子的紫蓝色
都不能让我醒来
横行的誓言和风俗、肝肠寸断
都不能让我醒来
雪封山
拉萨河解冻
密集的绿色的麦穗……无处豢养的小兽，从指尖儿
到锁骨
的电
———弥天的大谎，都不能让我醒来
62.
在你的每句经文中
我都觅得见爱意，那么多美！
红尘中的欢喜和哀伤我都不再珍惜———
我只要你
在月光下看我时
那些耀眼的疼
———我仓促的私心
低低地向雪峰上蔓延
酒醉后，我仿佛醒来的树林
在晨雾中
在苍鹰的翅膀下
释放粗野的勃勃生机……
像暴雪前的狂风一样猛烈，像云团
一样多变
一样不容安抚，不容遮蔽
63.
我想让你，对我和青稞酒，和羊群，和霜
和草坡上的紫色朝阳
和金子
和松石蓝
和一面湖水
水中的波纹
和北方以北的夜与昼
我想让你对我们重新排列———
我想让你对星辰重新排列
对我身体中的光明与黯淡重新排列
对血
对毫无悔悟的逝去
对紧要关头的
犹疑
重新排列
……
我想让你对过往和来日重新排列
64.
我想用虚构
让你对占星术信以为真———让美丽的雪峰
为拉萨河惊叹
让生灭与无常
成为红尘中的一则轶闻
———仓央嘉措
这算不算一个妙计
算不算得上一场大慈大悲的相思
一场醉
是否也叫庄严
是否比八廓街上的一则寻人启事
更接近众生与轮回———
65.
———杏花先于情人至
几世之前
几世之后
唯有以句句诗文，烛引荒山深处的月夜盈亏
66.
而我只想让你
抱紧我
———像抱紧一个誓言
67.
我拒绝对三月颂赞
因为所有你走过的年份，都让我惊奇
我拒绝仅仅描摹一阵南风的暖
因为雪峰上，整个春天正缓缓降临……
我拒绝为一只吸食花蜜的昆虫欢欣
因为万物和众生
没有一个须臾
不在我低首合十的指尖———
我拒绝
说出我的爱念，说每一个夜与昼的更迭
都让我心慌，焦虑
像一小撮刚刚解冻的蓝色水花儿———
在湖面上涌荡
向东或向西，南或北，都不能让我
略感安慰
68.
还有两万里
就到你窗前了-——那些守在你头顶的云
昨年的那些仲秋
里的露珠儿，还在吗
迷路的小灰鹿，树上的传说，长头发会唱歌的女子
还在吗？玉一样的你
指尖上的那些电
还在吗
可如我的低烧一般
———在前生恋旧，在来世抒情
在今生，爱得大慈大悲
69.
梧桐树在黄昏中隐去轮廓
指纹里的往事，在经文中反复活着
而一千簇美艳的花开
可不可以消抵泄密的罪———要是我爱上山峦
爱上漫过脚趾的水
爱上一错再错的世间事
爱上呛人的尘世焰火
爱上落叶
爱上水银中隐藏的寓言，爱上蜜蜂
采剩下的蜜
爱上湖面微蓝
爱上多疑
爱上口渴的路人，爱上二月底的一池薄冰
爱上脱缰的一世情缘
爱上负心者
爱上轻浅的笑
爱上松针
爱上迷路的小马驹
要是我爱上梦里飞下的一叶羽毛
爱上雾
爱上红尘的天地八荒
爱上一角暮色
爱上心术，爱上花开时的疼———爱上林中路
爱上酒
爱上小兽和它脚踝处的伤
爱上惊雷
爱上毛孔中的汗液
爱上分针和秒针
爱上微小的电流，哗地疼过指尖———
爱上低烧
烫人的呼吸，简陋的誓言
爱上云端里的三魂七魄
爱上午夜
一次欢爱的妙美———爱上轮回
爱上玉一样的
你
你是对的———
我必要时时问心，远处蔚蓝的山色湖面
何以成为蔚蓝？
石楠花和铁氧化物
何以在口中有着相同的滋味？
因果红尘
何以止于诱惑
又何以纵情于奢侈。你是对的
———仓央嘉措
我必要时时问心，谁在春天的正面
镌绣闲云野鹤
谁在酒盏里加持自身
谁暖热冰寒的拉萨河，谁令莲花解冻，谁
卷起薄梦，铺展一地日光
———谁宽恕异乡人的酒醉
谁体谅失足的朝代
谁在早晨
以草木超度诗歌
谁在经文中爱得精打细算……
谁在佛号中打盹，谁在琴声中背叛民风
谁释解迷局，谁观棋不语
70.
———我拒绝说这是结束，因为一切
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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