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锤百炼成“一刀”

 藏刀制作传承人——占堆展示的旁多藏刀。

林周县唐古乡江多村是一个艺术家汇集的村落。这里除了中午刚刚采过的热振卓舞，还有唐卡绘画家、木艺雕刻家等。而我们此次的采访对象，却是旁多藏刀制作传承人——占堆。

说起来，这里还有着一个小小的插曲。原来，当随行的林周县文化局副主任边巴索朗告诉记者旁多藏刀制作的传承人就在这唐古乡江多村时，让记者感到颇为不解，“旁多藏刀”，顾名思义，传承人应该在旁多啊，怎么会来到唐古乡？来到江多村呢？

“旁多藏刀制作确实有一位优秀的传承人在旁多，不幸的是刚刚去世。而江多村的占堆，是从旁多乡搬迁到江多村的，也是目前能够熟练掌握旁多藏刀制作技艺为数不多的人了。”

这门家传的手艺已延续了100多年，材料都按照传统的要求准备，工艺流程至今也一直没有改变。

“叮当……叮当……”久违的打铁声，仿佛带我们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手工业盛行的年代。

当然，也将我们带到了占堆的家。在这片柔美静谧之地，旁多藏刀这个血性的符号，依旧炉火纯青。

占堆正坐在自家后院不到20平方米的作坊里，点燃木炭堆上的一把干草，摇动鼓风机，炉子很快火焰腾腾。一块方形铜板被占堆放置在火焰中烧红，继而取出，声名远扬的旁多藏刀的制作就这样开始了第一道工序——刀鞘的制胚。

“这个工作坊是林周县驻村工作队去年花了1万多块钱帮着盖起来的。”占堆笑着说。

现年64岁的占堆，是旁多藏刀技艺的第六代传人。他15岁开始跟随父亲学习这门技艺，边学边做，迄今已有49年的历史了。回忆起青年时期学习制刀的过程时，他说：“最先开始学的当然是拉风箱。”

也就是在这看似简单的拉风箱过程中，占堆开始慢慢学会掌握火候，然后一步步踏上制刀的征程吧。

等到年纪稍大，占堆开始挥动铁锤了，那是一段异常艰苦的岁月，最主要的就是握锤的手，水泡与血泡会相伴很久很久，直到形成厚厚的老茧。此外，一些意外时常发生，比如被烫伤，比如被刀划伤，比如磨刀时铁屑飞入眼睛，他曾痛了一个月，最后还是请人取出才消停……

老话说，三年学徒、三年帮工、三年效力，方能出师。

一把好的旁多藏刀，从选料到成型，无处不倾注着工匠们的心血，他们严格选料，精心制作，下料前还需仔细琢磨，量材使用。还有，锻造时大锤、小锤、钳子配合默契，边烧边锻。每种刀具的形状、厚薄、长短、宽窄都力求恰到好处。

占堆用了大半辈子时间来“锤炼”，如今已将所有工序流程了然于胸。

旁多藏刀的制作从刀鞘的制胚、焊接、加固、定边、上色，到刀刃的锻造、锉磨、抛光等，全部工序均为纯手工制作，材料为银、钢板、白铜、木料等。占堆说：“这门家传的手艺，已延续了100多年，材料都按照传统的要求准备，工艺流程至今也一直没有改变。”

旁多藏刀，在历史沧桑的洗礼中，不仅融汇着藏族人民对它的爱戴与赞美，也倾入了占堆老人一生的心血。

旁多藏刀与常人印象中的藏刀大为不同，看上去极为古朴，在向来以繁复为主的藏式装饰品中，它坚持了古拙之美

来到客厅，酥油茶、风干肉……几番寒暄后，占堆捧出几把已经打制好的旁多藏刀。

藏刀制作传承人占堆现场制作旁多藏刀。

“太古朴了！”这是记者的第一感觉，这种感觉甚至有点出乎意料。

的确，旁多藏刀与常人印象中的藏刀大为不同，看上去极为古朴，在向来以繁复为主的藏式装饰品中，它坚持了古拙之美。无论是刀柄、刀身，还是刀鞘都制作得非常简朴，没有繁复花纹，也没镶嵌上宝石等复杂奢华的装饰物。

“旁多藏刀规格分为大、中、小三种。大的长度在50—60厘米；中等的长度在20—30厘米；小的长度在10厘米左右（刀尖分弯型和直型两种）。大的和中等两种主要用于防身和食肉，小的主要佩戴在妇女的腰间，起装饰作用。制作用途又分为两种：男士刀具和女士刀具。其形状有6种。”占堆边展示边讲解着。

将藏刀从占堆手中接过，抚摸着刀柄上镶嵌着的鹿角，欣赏着刀刃的锋利，忽然想起“削铁如泥，吹发即断”之句来。在电视或者小说上，总能看到很多宝刀神剑，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传得神乎其神。然而，现实生活中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神器存在，这也许是历来都颇具争议的话题。

“生存在雪域高原的藏族由于长期处在一种游牧状态，野外防御和饮食简易促使其发现了刀具的重要意义。随着时代的发展，虽然逐渐演变成了具有工艺审美价值的特殊产物，但现实生活中，其实用性并未减弱，很多老百姓家里依然用来割肉等。”边巴索朗似乎看透了记者的心思。

当记者问到这里的手工藏刀与市场上外表看起来制作精美、售价却不足百元的“藏刀”相比有什么优势时，占堆毫不犹豫地说，“一是钢材原料不同，二是制作工艺各异。我们家的藏刀都取自废弃但经过精心挑选的大解放汽车钢板，不同于普通的钢铁。技艺上，一把好刀的标准，就是刃口的刚性要强，含钢量越高，刃口越硬，自然也越锋利。而刀背若是选用钢材，则容易‘过刚则易折’，因此刀背需要铁含量较高，这样刀身韧性足够，刀刃刚性强，组合而成的刀，才能达到吹毛即断且不会折断。要达到这个目标，诀窍全部在操作者千百次的锤打与淬火之中……”

占堆做的藏刀赢得了市场的认可，慕名订购他的藏刀的藏民和游客络绎不绝。但由于手工制作产量受限，他的藏刀只能用预定方式购买。“打造一把藏刀需要3天时间，一年下来最多也就能做100多把。 ”

因此，占堆常常是不得不推掉一些订单。

传承：“上辈将祖艺完好地保留了下来，而要继续流传下去，还得有后辈来继续沿着前辈的足迹走下去。”

“旁多藏刀及其所蕴含的传统文化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就一定要继承打刀传统，永远用自己的双手，而不要用机器。”占堆一直这样告诫儿子。再好的刀，要的也是自己的双手锻造，而古老的民族文化，更需要我们后人遵从历史和传统，否则它就会断裂。

但据了解，占堆虽有4个儿子1个女儿，却只有二儿子江央在跟着他边学边做藏刀。

“上辈将祖艺完好地保留了下来，而要继续流传下去，还得有后辈来继续沿着前辈的足迹走下去。”如何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是近年来占堆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由于藏刀制作技术难度大、习艺周期长，特别辛劳的工序流程如冶炼、锻制、打造等，年轻人多不愿学。并且由于藏刀工艺全靠师徒间言传身教制作，要求从业者具有一定的悟性和敏锐的感知，加上工序的复杂，使一些想学此技艺的人望而却步。所以，现在学这门技术的人很少，已经是后继乏人了。”

“但是，如果有人愿意学，我都会毫无保留地传授。”占堆的无奈中又透露着丝丝希望。

离开占堆的家，一天的采访也随之结束。此时，太阳已躲在群山的后面，晚霞也开始映染沉重的高原云层。

返回的路上，随着汽车的颠簸，记者的思绪依然飞扬。想着刚刚采访过的占堆，回忆着近日来所采访的这些人物，想象着那位还未来得及谋面却已去世的另一旁多藏刀传承人……

他们显然不属于叱咤风云的精英和高端人士，但却在农耕放牧之余，给后人留下的绝对是一个民族背后应该让人永远记住的厚重历史，他们把祖先的文明、文化、历史、习俗，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世代传承下来。

而我们应该做的是什么呢？久久的沉思……

但愿这些古老民族传统文化遗产，像琥珀一样散发出迷人的气息，留存到现在，直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