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藏传佛教的度母和西方基督教的圣母是东西方宗教画中最普遍的女神题材。由于社会现实、文化背景和宗教传统的差异,二者在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共通性的同时,在表现方式和宗教内涵上呈现出巨大的差异性。本文从夏吾才让的唐卡和文艺复兴时期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的比较研究入手,探讨了度母和圣母在中西方宗教画中的不同特色,分析了藏族唐卡作品中度母形象和文艺复兴时期圣母形象的差异及其原因,希望能为唐卡的世俗化提供一定的借鉴。
【关键词】宗教画;热贡唐卡;度母;圣母;比较研究
宗教画以描绘宗教崇拜对象、宗教故事、传说等为题材,以宣扬宗教教义为旨归, 是中西方美术史上的重要画科。度母是藏民族普遍信奉的女菩萨,与观世音菩萨、莲花生大师构成“世间三殊胜之神”,受到藏民族的广泛崇拜。她以一个大慈大悲的女性形象和“度诸苦之母”的身份存在于世,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形态和基本精神,在藏传佛教流布的地区有无数以度母为题材的唐卡作品,夏吾才让的《白度母》和《绿度母》是其中的艺术珍品。基督教对圣母玛利亚的信仰由来已久,认为玛利亚是人类母性最崇高、最杰出、最完美的代表,自教会诞生以来就有无数的艺术家以圣母玛利亚及圣婴为题材,创作了无数的艺术作品。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以玛利亚为题材的创作达到了顶峰,一些以圣母为题材的作品甚至成为人类历史上的传世之作。作为世界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关学者多从热贡艺术的宗教内涵和民俗意义着手谈传承、现状、保护和开发。本文以藏传佛教和西方基督教中最普遍信仰的女神为切入点,把当代热贡艺术中是有代表性的唐卡作品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宗教画进行比较研究,结合中西方各自的社会现实、文化传统、宗教习俗对二者的差异做了具体的分析,希望这一研究能为我们探讨唐卡如何从宗教中剥离,更好地走向世俗提供一定的镜鉴。
一、 作品描述
唐卡是藏语的音译,原意为“宽广、平坦”,现在专指藏传佛教艺术领域里特有的一种工艺美术品种。度母,梵名Tara,全称圣救度佛母,我国古代称多罗菩萨、多罗观音,共有21尊,皆为观世音菩萨之化身。度母在藏民族僧俗大众的心目中,具有极其崇高的地位,藏族人民甚至把她视作自己的始祖。其中最负盛名、广受崇奉的是绿度母与白度母,传说中分别由赤尊公主与文成公主化现。
白度母藏音译“卓玛嘎尔姆”,亦称“救度母”、“多罗母”等。相传白度母是观世音菩萨左眼眼泪所化。据藏传佛教说,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很多,度母是他化身的救苦救难本尊,21尊度母的颜色都不相同,最受尊敬、寺庙中最常见的是白度母。因佛母面、手、脚共有七目,所以又称七眼佛母。藏密常将白度母、长寿佛及尊胜佛母合称为“长寿三尊”。夏吾才让的白度母佛像(图1)是热贡唐卡的重要代表。
白度母身色洁白,一面二臂,慈悲美丽,现16岁妙龄少女相。在额头、手心和脚心各生有一眼,共有七目。乌发挽髻,头戴花蔓冠,面目端庄慈和,颈挂珠宝璎珞,袒胸露腹,右手膝前结施与愿印,左手当胸以三宝印捻青莲花,花茎曲蔓至耳际,其顶端有一个果实、一朵盛开之莲花及一朵花蕾。身着五色天衣绸裙,耳珰、手钏、指环、臂圈、脚镯具全,全身花鬘庄严,双足金刚跏趺坐安住于莲花月轮上。
绿度母为藏密中最慈悲美丽的菩萨,是观音菩萨之另一殊胜示现。绿度母(图2)是所有度母的母体和原型,也是所有度母之功德的总摄聚集。绿度母又名圣救度母,现16岁妙龄少女相,全身绿色,宛如翡翠,纯洁无瑕,一面二臂,慈悲美丽,头发半挽结于顶,半垂辫于肩,头戴五智宝冠。右脚前伸,左脚弯屈,以菩萨坐姿,安坐于莲花月轮座上,右手置于右膝上,结施与愿印,两指之间,拈着一枝青莲花,花茎延伸至度母右耳边,其顶端有一个果实、一朵盛开之莲花及一朵花蕾,左手置于胸前,当心持花印,亦拈一朵青莲花,花茎由肘上绕至左肩耳旁开放,有果实、花蕾,身披绸衣,下着绸裙,耳、颈、手及腕,悉以各种珠宝、璎珞、镯等严饰,既矜持又妩媚。
《西斯廷圣母》(图3)是教皇朱理亚二世送给西斯廷教堂黑衣修士的礼品,以甜美、悠然的抒情风格著称于世。画中,绿色的帷幕刚刚揭开,圣洁而美丽的圣母赤着双脚,怀抱耶稣,踏着祥云从光辉普照的天上徐徐下落来到人间。她似乎正挪动着轻盈的步子,从云端里走下来,但又好像凝滞不动,露出期望的表情,晶莹的目光注视着苦难的人间。耶稣被母亲搂得紧紧的,瞪着两只小眼睛,似乎正在等待圣母决断他的命运。帷幕左边身穿金色锦袍的男性长者是西斯廷教堂的创建者圣西斯图,他脱下教皇的桂冠,虔诚地躬候圣母圣子的到来;右边的年轻女子是圣女芭芭拉,她恭敬地扭转身来,将手捧于胸前,脸上表现出崇敬与恭顺的神情。画面底部有一根深色的栏杆,这就是教堂的入口,趴在栏杆上的两个胖嘟嘟的小天使睁着大眼睛仰望圣母的降临,充满稚气和童真。
二、度母唐卡和圣母像的差异
藏族唐卡中的度母法相与西方的圣母像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二者仍有区别,这突出表现在表现形式和宗教象征意义上。
(一)表现形式
1.构图不同。唐卡色彩艳丽,构图疏密有致,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即使在很小的画幅中,也要画有天堂、人间、地界,铺天盖地、满幅而来,几无空白。唐卡绘画时严格按照佛教经典中所限定的尺度、构思、线条、配料、上色等程序进行。以线造型,以线描为造型骨架是藏族传统绘画的基本手段和一脉相承的优秀审美表现技法特质,正是这种历史的积淀形成了藏民族独特的审美观和审美样式。时至今日,人们仍把张弛有序、流畅刚健、柔美舒展、力能透纸的线描功力作为衡量画师水平高低的尺度和评价作品价值的一个首要审美标准。以线造型,尤其是以线在二维平面上造型,以线再现具体既有事物的形状,通过线把物体的边沿轮廓清理出来,并给予特定的表现,即以线条对体积进行追摩,这也正是夏吾才让唐卡作品中最重要的艺术特征。上面提到的《白度母》和《绿度母》都是彩绘,色块与色块之间清晰的构成边线,即使不再勾勒、描划,以线造型的功能依然不减。当年张大千先生就曾经感叹:“中国传统工笔细描的功夫真正掌握在西藏喇嘛手中。”藏族画师们既可以以线造型、以线构图,还可以以线体现质感和表达情感,白、绿度母的衣褶繁复而飘动,那种神情奕奕,飘逸自得,似乎去尽人间烟火气的风度,形成了藏传佛教艺术理想美的高峰。
《西斯廷圣母》的构图比较严谨,空间透视处理得极好。拉斐尔以精湛的技艺塑造了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形象,她为了人类美好的未来,献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拉斐尔在这幅画里一反传统,采取了一系列新的表现手法,让人们从运动的观点和运动的感觉来观赏圣母下凡。从构图来看,最显著的特点是稳定的安详感和旋律般的运动感。他采用了较为稳定的金字塔形构图,绿色帷幕刚刚揭开,圣洁美丽的圣母赤着双脚,怀抱耶稣,显现在光辉普照的天上,正徐徐下落来到人间。在前面,左边是跪着迎接圣母到来的罗马教皇圣西斯图,右边一侧是跪着的圣女芭芭拉。在画面的最下端,齐画框的边缘,画家又画了两个天真烂漫的小天使。他们张着小翅膀,似乎在等待这一奇迹出现。两个胖胖的儿童,翻起白眼朝上窥视着。这两个形象使画面空间出现不稳定感,整个三角形构图受到一定的破坏,从而形成了一个环状的形象组合。均衡的三角形,由于上下左右不平衡的对比,使画面平添了生意。比如,教皇圣西斯图的大法衣,使三角形的左角显得沉重些,而芭芭拉的头部则略高于对面教皇的头,她的头顶上的绿色帷幔又纠正了左边的这种重感。分散的人物实际上是在一个圆形的色彩联合内。观者既能领悟到直观的形象,又使自己产生一种和谐的幻觉。
2.设色的差异。藏传唐卡色彩富丽浓艳,对比强烈,而且善于用金、银和珍珠宝石描绘镶缀,使画面显得神圣庄严,富丽堂皇。热贡唐卡以其色彩绚丽、笔法细腻著称。热贡彩绘唐卡所用的颜色有白色、黑色、蓝色、红色、黄色、绿色、紫色、青色八种基本色。用这八种色的颜料可以配出几十种甚至上百种颜色。配色所用的颜料成分主要是天然矿物、植物,另外还会配合纯金、纯银粉。矿物颜料的纯度高而且质量稳定,绘制的唐卡色彩鲜亮、厚重浓烈,即使历经千年仍然不会褪色。唐卡中的色彩是整个画面意义的主要表达手段之一。上面的两尊度母像完全遵循了热贡彩绘唐卡这一设色原则,都以白色、蓝色、红色、黄色、绿色、青色为基本色,基本上是纯色相的搭配、纯色相调和、或者是纯色相对比,呈现出色彩的强大的表现力,既可描绘尘世万物,又可表达出藏族人民神圣、虔诚、复杂的精神。例如白度母的唐卡画像就是以白色为主调的。白度母的形象优美,慈眉善目,面容安详,完美诠释了白色所代表的纯洁、吉祥、慈悲的主题。在唐卡艺术中金色象征着“神明”和“天国”,金色的背景仿佛把圣像从尘世的现实中隔离出来,步入一种超自然的理想境界。
在西方,一般的宗教画,圣母的穿着必须有红、蓝两色。上衣为红色、斗篷为蓝色。这里绿色帷幕下圣母的红色上衣一部分被她的褐色头巾挡住了,一部分被怀中的圣子挡住了。只看到上衣的左臂部分,蓝色的斗篷从腰际开始覆盖下来。由于从云端徐徐而来,左膝前倾,斗篷的下摆微微上翻,飘飞的红色裙裾清晰可见,那正欲举步向前的左腿既描绘出了一种表现为静的无限可能性,其中也蕴涵着动的多样现实性,冲淡了由于抱着圣子可能造成的头重脚轻的不平衡感。而小耶稣不着一缕的天然本色与右下方教皇圣西斯图身着的红底金色圣袍和右下方圣女芭芭拉的蓝色衣裙以及正下方两个小天使的本色肌肤构成对比调和的三原色。芭芭拉的斗篷呈绿色,绿色有补色作用,从而使整个画面的色彩强化了。这幅画惊人的朴素,画像对神圣、爱慕与敬仰的把握都恰到好处,单纯中见深奥,显示出高雅、柔媚、和谐、明快的格调,因而使人获得一种清新、纯洁、高尚、升华的精神享受。瓦萨里就认为拉斐尔的画中人物“与其说是用颜色和线条构成,倒不如说是用血和肉组成。”
3.艺术形象的区别。宗教艺术首先是特定时代、社会的宗教宣传品,它们是信仰、崇拜,而不是单纯观赏的对象。它们的美的理想和审美形式是为其宗教内容服务的。在传统唐卡中,只表现神和神化了的人,而不可能有凡尘的人。它以静态神的大致轮廓,表达出高度概括的令人景仰的对象和理想。它在审美心理上是某种有意味的形式。人的现实地位愈渺小,膜拜的佛的身躯便愈高大。白度母面目端庄慈和,健康丰满,身着五色天衣绸裙,耳珰、手钏、指环、臂圈、脚镯具全,全身花鬘庄严,双足金刚咖趺坐安住于莲花月轮上。她的左下方是无量寿佛,右下方是尊胜佛母。整幅画面佛光普照,神圣中透出庄严和富贵。绿度母像(图4)也是如此,以对欢乐和幸福的幻想,来取得心灵的满足和神的恩宠。各种幻想出来的极乐世界的佛国景象,如场景、气氛、旋律、情调、服饰衣着等,以引人入胜。
《西斯廷圣母》用对悲惨现实和苦痛牺牲的描述,在更高的起点上塑造了一位人类的救世主形象:她决心牺牲自己的孩子来拯救苦难深重的世界。人物形象和真人大小相仿,由圣母、圣徒组成的三角形构图,庄重均衡,圣母和耶稣的体态健美而有力量,她走着,一边在倾听颂扬,身上散发着福祉的温和之光,仿佛天上的精灵,化身出现于尘壤。这幅画没有丝毫艺术上的虚伪和造作,只有惊人的朴素。这个云中的圣母头上既没有表示神的光环,也不戴宝冠。连圣母身上的蓝色斗篷、红色上衣和褐色头巾也是十分平易近人的,并且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更富人情味和亲切感。
(二)象征意义迥异
任何宗教艺术都以服务宗教为目的,其宗教职能在于帮助人们消除“魔障”时给予直观的镜鉴,用宗教奥义开悟思想,断除“无明”,随时能幡然有悟。夏吾才让的唐卡和拉斐尔的圣母像都是为了适应宗教膜拜而创作的绘画样式,属于宗教艺术范畴。作为一种标记和符号,宗教画一般都采用象征手法,营造出一种浓厚的宗教氛围,成为沟通信徒与神灵的纽带,激发信徒强烈的宗教情感。对应着教义,“图像志”的隐喻和象征意义成为宗教艺术的首要表现方式,圣像画中几乎每一个细节都具有象征意义,包括人物脸部的特征、姿势、背景以及颜色等。
藏传佛教艺术核心所要表达的佛教奥义。唐卡中的各种象征手法不是佛学概念的简单转移和翻译,而是有着审美的实质和内涵。它以象征手法为其观者理念上的审美提供着“照明”、“注解”作用,使理念形象化,深浅显化,以意示、寓意、比喻、假借等通俗的艺术手法直接贯通审美。象征性体现在主题画旨图式、内容、语汇、技法等各层面上。拿度母来说,度是救拔、度脱、度化,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是助人工作的本质;母是母源、生源、德行,是以母性的厚德之道与本源的根性,来表现大千世界的涵容心。度母的法相有多种,最基本的形态是左手拈青莲花,右手结施与愿印。度母的日月轮、各种莲花之座的象征意义是具足智慧,具有慈悲之本性。手持珍宝,象征所有一切法如珍宝而珍贵,也表示度母能够满足所有众生有情的愿望。度母的各种身色、手印和各种饰物, 都有其象征意义。度母手中的青莲花,果实代表以迎叶佛为首的过去诸佛,盛开的花朵代表现在的释迎牟尼佛,花蕾代表以弥勒为首的未来诸佛。也就是说,青莲花的果实、花朵及花蕾,代表了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一切佛,象征度母为三世诸佛之化现。
具体而言,白度母的白色象征度母之身,同时也表示所有一切法清净无染。其实,在唐卡中,单纯的色彩本身就就已经具有了宗教意义的表达,对不同题材的色彩处理都有非常精确的规定,很多形象都可以用色彩来命名。在这里,人物形象同色彩本身,共同象征了白度母所代表的意义。白度母的手心和足心各生一眼,眉间有一只眼,再加上本来的两只眼,共有七眼。额上一目观十方无量佛土,其余六目观六道众生,象征着白度母能洞悉三界的一切秘密,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她。左手持一朵曲颈莲花,表示她充满慈悲,像母亲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热爱众生有情。右手掌心向外,表示表示度母已度六婆罗蜜多之布施婆罗蜜多,救度众生有情从八恐惧难中获得解脱。双足金刚跏跌坐,则表示白度母女神执着于做利他之事,利乐众生有情。绿度母头戴五佛冠,发冠上安住的毗卢遮那佛、宝生佛、不空成就、无量光等五部佛,标示着她所属的佛菩萨种部,同时也表示头顶的佛菩萨为其灌顶之神。每个度母皆有自己从属的种子字,表明度母藏有生起宇宙万物的潜在力――种子。这些种子,是一种象征生命的符号,蕴涵着生命要素和根源,体现着生命的意义。身呈绿色,代表了诸佛之事业,其蕴意与五佛中的不空成就佛一样,成就一切事业,故具有绿色身相。绿是春天的颜色,代表万物生生不息的滋长之气,蕴含一片新生的契机,象征着生命和希望,它将一切阴郁和暗淡的色彩排斥在外,生机盎然,欣欣向荣。右手结施与愿印,即食指与拇指相抵,是施予、令人如意如愿、赐福及普度的意思。左手作结宝印,竖起的食指、中指及小指,分别表义佛、法、僧三宝。她的双脚表示悲智双运,拥有无限的慈悲心和智慧,摄伏三界及恶魔,能随时救度众生有情。右脚前伸,表示消除恶魔等的一切恶行,左腿弯屈,则表示圆满一切功德之义。这些法相和标识蕴涵着深层蕴意,表达了度母解人之厄、脱人之灾的基本精神。
西方的圣像画也是如此,如同一部部用神秘符号写成的书,唯有深谙其教义的人方能解读。自教会诞生以来就有无数的艺术家以圣母玛利亚及圣婴为题材,创作了无数的艺术珍品。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以玛利亚为题材的创作达到了顶峰,一些以圣母为题材的作品甚至成为人类历史上的传世之作,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他的作品既然是规定要为虔敬和宗教服务的,就不能总是像他专以娱乐观众为目的时所做到的那样完美。迷信拿许多寓意符号(象征)的重载压到神们身上,其中最美的符号并不总是因为它们最美而受到崇拜。
文艺复兴是中世纪转入近代的枢纽,文艺复兴的原意是在古典规范的影响下,通过学习古典的途径创造新文化。文艺复兴的指导思想是人文主义,其主导思想是对人的肯定,反对人的生活受神的主宰,反对宗教的禁欲主义和隐逸生活,提倡现世的奋斗精神,提倡享受现世的欢乐与幸福。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作品中的圣母形象从具有象征意义的图形符号转变成现实世界的人的形象。拉斐尔的这幅名画以白色、蓝色、金色、蓝色和红色为主色。基督教作为一种象征主义宗教,把色彩作为具有象征意义的实体来使用。白色象征上帝,也意味着纯洁、灵魂、崇高、生命; 绿色象征地球、诞生、希望,对丰收的向往;金色一方面象征主权者,一方面表示威严、智慧、谦让; 蓝色象征天主的真理,还代表无穷、信念、神圣、真实与童贞;红色一方面代表了上帝的爱与基督的血,作为服色是圣职者、殉教者、圣徒身份的象征。身披华贵教皇圣袍的教皇西斯廷二世代表人间权威的统治者,取下的桂冠代表着他对圣母圣子的虔诚和崇敬。另一侧稍作跪状的圣女芭芭拉虔心垂目,侧脸低头,微露羞怯,代表着平民百姓对圣母圣子的崇敬和恭顺。芭芭拉身后的小塔就是她被囚禁在牢狱塔的象征物。热烈激昂的故事陪衬烘托出的恰恰是异常宁静的主人。圣母玛丽亚怀抱圣婴耶稣,自云中缓缓降落。她年轻美丽的面孔庄重、平和,面部表情端庄安详,秀丽文静。在绘画作品中,熟悉的题材有助于促进绘画艺术的效果。我们不但要一眼认出作画者全幅布局的意图和意义,还要立刻看到他的人物在说话,而且能够立刻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拉斐尔在宗教画中把圣母表现为人世间美丽、年轻母亲形象的化身,体现了端庄、娴静和富于同情心的母性之美,包含着画家对人的崇高品质和纯正感情的赞美。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凡人生中足以使人悲者,于美术中则吾人乐而观之。”
三、试析差异的成因
一国艺术之产生,必时代、环境、传统演化,迫之产生,犹一国动植物之生长,必土质、气候、温度、雨量,使其生长。也就是说,艺术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艺术与民族的生活相连,生根在民族性里面。要了解一件艺术品,必须正确地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精神和风俗概况。这是艺术品最后的解释,也是决定一切的基本原因。无论是唐卡中的度母像还是西方的圣母像,都不可能脱离相应的文化传统、具体的时代、环境和各自的民族性格与审美心理。
(一)时代风气殊异
风气是创作里的潜势力,是作品的背景。一个艺术家总在某些社会条件下创作,也总在某种文艺风气里创作。这个风气影响到他对题材、体裁、风格的去取,给予他以机会,同时也限制了他的范围。唐卡艺术的核心是宗教文化,在这里到处都可以感受到浓郁的宗教文化气氛。从宗教性来讲,唐卡是为了描述一个远离人间苦难的天国世界,描绘一个金碧辉煌的佛国极乐世界,使人们对藏传佛教信仰更为虔诚,对彼岸世界充满向往。唐卡的画师以从事艺术劳作为善业功德,绘画的过程本身就等同于宗教仪轨。信仰与思辨的结合是夏吾才让度母唐卡的特征,白、绿度母唐卡的色彩即是最鲜活的例证。
艺术趣味和审美理想的转变,决定它们的是现实生活。在拉斐尔所处的年代,流行一种新柏拉图主义的哲学思潮,既主张美是不生不灭的永恒,也在艺术中追求理想美的创造。而在人文主义大师们的艺术创造中,更为重视的是对生活美的发现,他们在艺术描绘的一切美中都具有现实美感。在《西斯廷圣母》中,圣母开始走向市俗,天上与人间不是彼此对立,而是相互接近。拉斐尔以诗一般的绘画语言表达着他的人文主义理想,他对美的孜孜不倦的追求,整个画面给人一种和谐、平衡、愉悦和信仰的感觉。随后,世俗场景大规模侵入了天国圣地,标志着宗教艺术将彻底让位于世俗的现实艺术。人世的生活战胜了天国的信仰,艺术的形象超越了宗教的教义。
(二)宗教信仰各别
藏传佛教艺术在藏地是一种全民的艺术,是独一无二的民族群体艺术创造行为,有着全世界其他民族艺术无可比拟的深厚群众基础。藏族人民怀着对神秘命运和大自然的敬畏和恐惧,按自己的祈望创造了神佛,创造了宗教,创造了宗教艺术,又从宗教仪轨与宗教艺术中受到教义精神的感召和洗礼,虔诚地向神佛奉献一切。唐卡艺术在本质上是藏传佛教艺术,主旨是弘扬佛法。其主题、题材、比例、形象、体态、表情、手足姿势及背幔佛座、法器型制诸要素都依据《造像量度经》、《绘画量度经》与《佛说造像量度经疏》等经典,有严格的规范程式,法度谨严不容变更。画什么,怎么画,都有定规。一件作品从起稿到完成自始至终要遵守规定的戒律与程序。画师们的艺术劳作以弘扬教义与满足信众需求为唯一的出发点和归宿,是对神佛的虔诚供奉。他们以惊人的毅力,执着的宗教感情,全身心凝注于艺术,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信仰,一丝不苟地完成一件一件精美作品,无论雕塑、壁画或唐卡,作者大多不署名。藏族人民对信仰十分虔诚,甚至不敢提到神圣的姓氏和某种传说,神明是活的,就在眼前,而且整个民族在敬神活动中也极热烈、庄严。唐卡中的神佛只属于天国世界,我们在其中觅不到凡尘的影子。如果我们不了解这种特殊的宗教情绪,这种设想、尊敬、崇拜神明的特殊方式;如果我们心目中没有这一类独特的情绪和信仰,我们就不可能对唐卡艺术的精神和唐卡画师的天才有所领会。
文艺复兴时期是欧洲社会从中世纪向近代长期过渡的初始阶段,人文主义者在这一时期对宗教既爱且恨,表现出理性与信仰相交织的矛盾思想,这集中反映了这一时代的过渡性特征。面对发展了千年之久并深深扎根于人心的基督教,以及腐败的教会组织、堕落的神职人员,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心情是极端矛盾而复杂的。他们一方面猛烈抨击教会,无情嘲讽僧侣,反对禁锢人性的基督教教义,要求以人本替代神本,提倡理性与信仰相分离,表现出对传统基督教的偏离与叛逆倾向;在另一方面他们却始终坚信“上帝至上”,并怀着深厚的宗教情结,与教会进行了广泛的合作,表现出对基督教信仰的虔诚与执著。随着基督教的神权思想束缚被打破,人们迫切要求看到表现自己生活的新艺术。这一时期的宗教绘画中,人性与神性不是对立的存在,而是和谐地统一。《西斯廷圣母》都是参照具体模特的样子,在大量素描练习的基础上绘就的,并非神化了的人物。拉斐尔的这幅作品正是圣母脱离宗教,开始走向凡俗的见证。
(三)独特的民族审美心理
哲学求真,道德和宗教求善,介乎二者之间表达我们情绪中的深境和实现人格的谐和的是“美”。艺术家由于种族、气质、教育的差别,从同一事物上感受到的印象也有差别;各人从中辨别出一个鲜明的特征;各人对事物构成一个独特的观念,这观念一朝在新作品中表现出来,就在理想形式的陈列室中加进一件新的杰作,有如在大家认为已经完备的奥林波斯山上加入一个新的神明。在民族的事业和历史上反映出来的,仍然是自然界的结构在民族精神上的印记。
印度佛教艺术从传入起,便不断地被中国化,那种种接吻、扭腰、乳部突出、性的刺激过大的动作姿态等等,被完全排除。因为外来影响是暂时的,民族性是永久的,来自血肉,来自空气与土地,这些都是持久力量,不断更新,到处存在,决不因为暂时钦佩一种高级的文化而本身就消灭或者受到损害。藏传佛教是佛教传入我国藏族地区以后,经过长期的发展演变过程,特别是与藏族地区固有的本教互相排斥和融合而形成的一种独具特色的佛教流派。幻想世界中的事物和现实世界中的一样,有不同的等级,佛教世界中佛神和菩萨温柔敦厚关心世事的神情笑貌和君君臣臣各有职守的统治秩序,充分表现了佛教与儒家思想的同化合流。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藏族人民豁达、开朗,葆有永远年轻的心态。同时,藏传唐卡的色彩也源于青藏高原自然环境的色彩,是藏区自然环境的色彩的投射和印现,并和中原五行文化相通。青藏高原上的蓝天、白云、雪山、草地等,色彩明净,色相明确,视觉所及都是高纯度、高明度的色彩,人们眼里没有浊色、灰色的概念,所以藏族唐卡作品用色多追求纯粹、简单。色彩效果热烈、离奇、深沉、有力,符合大众心中佛国世界的理想。
意大利文艺复兴期的绘画创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种族,一批庄严健美,生活高尚的人体。这一时期的绘画不重视风景,主要以人为题材,排斥琐碎的东西,避免描头画角式的正确与形似。艺术的目的不在于改变现实,而在于表达现实。文艺复兴时期是进入世俗的与异教的时期,《西斯廷圣母》中圣母的精神并不居于主要的地位,拉斐尔并不强调暴烈或痛苦的景象,不表现深刻、极端,复杂的感情,不追求微妙或强烈的效果,绝不为了关切精神生活而牺牲艺术美,而是开始追求讲究平衡的古典艺术,运用同情的力量使现实变得美丽,把圣母描绘得崇高、静穆和伟大。
结 语
藏传佛教度母和西方基督教圣母虽是不同宗教信仰中的两种不同类型的女神,并秉承着不同的文化传统,但两个女神能被众生所信仰和崇拜,历代美术家都在用画笔歌颂度母和圣母的形象,除了各自宗教系统本身内部原因外,形象本身具有的仁爱之心,符合了人们的道德标准,契合了本土文化的思想主张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把这位世人崇敬、爱戴的女子从中世纪天国中抽象的神变成现实的、具有理想美的女性形象,把感性美和精神美和谐无间地统一起来,从而传达出人类的美好愿望和永恒感情。度母也是藏传佛教信徒们心中值得信赖的美的化身,她的身上寄托着人们的爱戴和依恋。传统唐卡中的度母传达的是神性的威严和静谧,人们感受到的是圣像内心神圣的灵魂,打动人的不是度母优美的形象,而是浓厚的宗教氛围。随着市场经济的冲击,今天的唐卡艺术正在慢慢地突破传统,从神性的符号中剥离,开始步入凡尘,走向世俗。如何立足自己的文化传统,实现唐卡作品象征美、理想美和现实美的结合,西方基督教圣母形象在宗教画中的演变或许能为我们提供有益的启示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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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菊系江西理工大学资源与环境工程学院助教
(资料来源:《西藏艺术研究》201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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