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竞技马术队队员格桑平措和他的爱马。
西藏竞技马术队队员与赛马“乌诺”合影。小将旺杰(左前)和增杰(左后),领队措东(中前)、教练单增(中后),格桑平措(右二)、边巴次仁(右一)。
西藏竞技马术队在第十四届全运会马术三项赛团体赛中夺得冠军。
西藏竞技马术队的赛马“搜素”。
今年9月19日至21日,第十四届全运会马术三项赛团体赛在陕西西安开赛,西藏竞技马术队派出了由扎西、边巴次仁、格桑平措、旦增罗旦4人组成的团队参赛。经过3天的激烈角逐,西藏竞技马术队最终夺得该项目团体金牌。
这是西藏马术队成立35年来,在全运会上斩获的第一枚金牌,也是第十四届全运会西藏代表团摘得的第一枚金牌。
“特别激动!35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凝视着手中的金牌,领队措东和我们分享着属于他、属于西藏马术队的故事。
从拉萨到内蒙,一个都不能少
从古至今,马与藏族人民的物质追求和精神渴望紧密相连。藏族人民对马的感情是浓烈的,在日常生活中,放牧、 远行、婚嫁迎娶,随处可见马的踪影。
如果爱马是天性,赛马则是对速度、力量、勇敢、智慧的崇拜与追求。几千年来,赛马成为了藏民族最持久、最普遍的群众性活动之一,并由此衍生出了藏族文化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赛马文化,如今依然兴盛。
为进一步传承和推广西藏民族传统马术运动,1986年,在区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十世班禅大师的倡导下,西藏自治区体委分别从拉萨、昌都、日喀则等地招收了40名队员,其中男队员26名、女队员14名。现任西藏竞技马术队教练的单增和领队措东也在其中。自此,西藏有了自己的专业马术队。
马术队成立之初,鉴于内蒙古马术处于当时国内领先水平,为得到专业的训练,在区党委、政府的协调下,措东等40名学员,在马术队第一任领队丹巴达杰的带领下,奔赴内蒙古呼和浩特,接受专业的马术训练。
单增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训练用马时的情景,“那是67匹野马,比我们西藏的马高大、强壮,脾气还不好,摸都不让摸。”单增说,那些野马都是用套马杆从野马群里套来的,因为从来没被人骑过,性情刚烈、暴躁。
从此,在野马的背上,这支从拉萨出发,平均年龄在15-16岁的少年们,缓缓推开了西藏马术队发展的大门,也开启了属于自己的马术生涯。
“刚开始训练时,没有防护装备,就用摩托车的安全帽当头盔,马不让骑,就等调教师把马骑得累了,再骑上去,被马咬了、踢了,抹抹眼泪,果断上马,继续训练。那会儿训练,就像打仗,平均每个人每天至少要从马上摔下个六七回,摔伤、撞伤、咬伤、踢伤是家常便饭,骨折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回忆起35年前的经历,今年已经52岁的单增仍感觉历历在目。
勇敢、倔强、乐观、热情,这些源自骨子里的性情,让我区第一批马术运动员只用了11个月的时间,就达成了原本要训练3年才能达到的专业水平。自此,他们成为了我区第一代具有较好马术基础的专业运动员。
1987年9月27日,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这一天,单增、措东和一起去内蒙呼和浩特的伙伴们一个不少地回到了拉萨。“回到拉萨,没有住的地方,我们就住帐篷,住帐篷也很开心,因为回家了。”单增说,回家的喜悦冲淡了离家之后所有的不易和委屈,心里只有幸福。
也就是在这一年,西藏马术队代表西藏出征了第六届全运会,并取得了马术场地障碍赛团体第三名的好成绩。“那一刻,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觉得给家乡争了光。”单增自豪地说。
单增至今记得,为了参加第六届全运会,他和参加比赛的伙伴们自己带着马去,车厢里两头放马,中间放草,人就在中间呆着。一路上没地方烧水,就把“北京方便面”揉碎了干吃,到站下车后,身上全都是马的味道。“能参加比赛就是对家乡最好的回报,对自己最好的交代,没觉得苦,也没觉得累,反而很幸福,充满期待。”
租马厩、住狗舍,成长中的苦与乐
从呼和浩特回到拉萨后的3年里,单增和措东主攻竞技马术项目。
1991年,全国马术锦标赛中,西藏马术队夺得了3日赛团体冠军,其中,措东获得个人第二,单增获个人第三。
考虑到往返比赛不易,特别是赛马的高昂运费,1992年,西藏体育局决定在北京设立竞技队训练基地,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训练场所。同时,随着我国马术运动水平的提高,国内不少马术队开始使用进口马,西藏竞技马术队却由于马龄较大,到1993年,只剩两匹马还能参赛。在随后的几年里,虽然队里也购买了几批新西兰马,但战绩不佳,竞技马术队面临着被解散的风险。“组建一支队伍很不容易,解散一支队伍却很简单。”时过境迁,聊及过往的岁月,措东神情淡然,“那个时候,我和单增只想着马术队不能在我们手里被解散,一定不能,要想不被解散,只有拿出成绩来。”
因为没有固定的训练场所,单增和措东就带着团队成员到处“打工”,就是在北京各大马术俱乐部做打扫马厩、遛马、训练马匹等工作。“虽说是给他们打工,可我们得到了骑马的机会,得到了训练的机会,所以对我们而言,是稳赚不赔的。”单增言语轻快。
回想那段岁月,发生在2010年的那件事,至今让马术队队员边巴次仁记忆犹新。
那一年,为备战2011年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速度赛教练普布次仁带着边巴次仁、旦增群培、扎西平措3名队员前往北京房山一家马术俱乐部训练。可由于那家俱乐部马场住房紧张,无法为他们提供宿舍。
为不失去这来之不易的训练机会,普布次仁教练和队员们在马场转了一圈,最终发现了一间空房,经询问得知,那是马场主人从前用来饲养大型名犬的狗舍,现已废弃。
得知这一消息,普布次仁教练喜笑颜开,在马场工作人员诧异的眼光和小声的议论声中,他带领边巴次仁、旦增群培、扎西平措3名队员把狗舍收拾干净,变成了4个人的宿舍。“那屋子挺宽敞的,摆了4张床进去还有不少空间呢!”边巴次仁回忆那段岁月时说。
普布次仁带着3名队员,在那间宽敞的狗舍里,整整住了一年半。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看到西藏马术运动员的窘境,有人伸出了橄榄枝,劝马术队的运动员们从西藏马术队辞职,去北京的马术俱乐部工作。然而,没有一个人为之所动,面对众人的不解,马术队的队员们说出了心里话。
“我们是西藏人民培养的,我们不能给西藏丢脸,更不能因为我们的离开让马术队解散。”
“我们不怕难,不怕苦……”
“困难是暂时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
颠沛流离的日子里,队员们虽然背井离乡,可平时的训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除了帮俱乐部刷马、遛马、训马的日常,队员们十分珍惜可以骑马训练的机会,使整个团队的专业水平也有了不可小觑的进步。2012年,在区党委、政府的支持下,西藏竞技马术队首次迈出国门,赴欧洲考察学习,自此,西藏竞技马术队获得了每隔半年即赴法国接受为期3个月训练的机会。
2016年,区党委、政府针对西藏竞技马术队面临的特殊困难,在北京市顺义区北小营镇东府村专门租用了训练基地,购置了训练急需的马匹,安排了专门的比赛经费和日常保障经费,配备了相对固定的服务保障力量,至此,西藏竞技马术队结束了到处租借训练场所的日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和固定的马场,赛马品种也由国产马和纯血马过渡到了欧洲温血马。
因训练场地是临时租用的,为了节约经费,也为了让马住得更舒适些,队员们为马儿盖了舒适的马厩,却将自己的宿舍安排在了冬冷夏热的集装箱里。“我们住的可是一个人一间。”说起现在的宿舍,格桑平措显得毫不在意,能骑马才是最幸福的,住宿条件可以将就。
36、48、56的背后
迄今为止,西藏马术队在各类赛事中先后斩获36枚金牌、48枚银牌、56枚铜牌。
2017年,西藏竞技马术队先后获得第十三届全运会马术三项赛团体季军、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团体冠军;2018年,在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上,西藏竞技马术队获得团体冠军;2019年,西藏竞技马术队获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团体亚军;2020年,在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团体比赛中,西藏竞技马术队一举夺冠;在世界顶级赛事中,西藏马术竞技队的队员也曾代表我国与世界排名前十名的选手同场竞技;西藏竞技马术队运动员边巴次仁、格桑平措还曾入选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集训队和2020年东京奥运会国家队的队员;单增教练入选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集训队和2020年东京奥运会国家队的中方教练;旦增罗旦荣获2015年度西坞大奖赛超高赛(2m)冠军,打破国内记录;边巴次仁荣获2018年浪琴杯最具价值骑手奖(MVP);扎西获得2019年度最佳马匹调教师殊荣;格桑平措获得2019年、2020年连续两年全国马术三项赛锦标赛个人冠军。
在西藏自治区社会和民族传统体育指导管理中心党支部书记范振强的笔记本上,详细地记录了西藏马术队从成立至今获得的荣誉。作为一名管理者,他深知,这一枚枚奖牌背后,倾注着运动员和教练员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苦训练和付出;他也深知,一枚枚奖牌的背后,凝聚着运动员、教练员的家人们无私的奉献和真切的支持,藏着太多让人闻之落泪的家庭故事。
2013年、2017年,单增的父母因病相继离世,可正是那两年,他正处于备战全运会的关键时候,为了不影响他备战和比赛,单增的家人选择对他隐瞒老人病重的消息,直到比赛结束,他给家里打电话报喜,才得知老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得知消息,我订了最早的航班回去,一下飞机,看到弟弟在机场等我,我们飞快地往家赶,可我依旧没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说到这里,单增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的父母知道我钟爱马术,从来不对我施加任何压力,每次回家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好好骑马,好好训练,要爱马,不能因为摔伤了就动手打马……”
其实,在竞技马术队,单增这种情况不是个例。为了备战比赛,扎西也未能见父亲最后一面。“父亲就希望我能取得好成绩,所以我就努力争取好成绩。”2020年,扎西获得年度最佳马匹调教师,遥望星空,他将这个消息告知父亲。
入蟾宫、夺桂冠,35年的梦想成了现实
2021年9月21日,西藏竞技马术队以总罚分106.5分位居第一,摘得第十四届全运会马术三项赛团体赛冠军。
为了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也为了提前适应场地,据全运会开幕还有半个月时,单增和队员们护送马匹赶赴西安。由于路途较远,一些马匹开始耍小性子,“马的外表看着很英气,其实还是很敏感,有时也会像个孩子,会紧张,会撒娇,会充满好奇,它们的情绪落在眼神和晃动的耳朵上,也通过咕嘟声、叹气声和吹气声表达自己的心情,着实可爱。”扎西告诉记者,运马车在行进途中,车速一直很慢,因为只要稍微加速,处于狭小空间内的马匹就很容易情绪不稳定。单增和队员们只好全程守在马匹身边,一刻不停地安抚它们。每隔400公里左右,有些马儿还要下车遛遛才肯继续前进,就这样走走停停,北京到陕西1140公里的路程,他们足足用了20多个小时。
抵达西安,已是第二天的凌晨3点,队员们忙着卸马、卸草料,等把马匹安顿好之后,才回驻地休息。“他们晚饭也没好好吃,卸马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回来吃点方便面就睡了。”单增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言语里满是怜惜与愧疚。可队员们似乎并不在意,边巴次仁说:“人可以将就,要先把马宝贝们安排好再说。”
回忆起比赛时的场景,第一天的比赛自己是第一个出场,有些紧张,赛场下雨,加之备战训练时坠马,腿伤还未痊愈,扎西说:“当时就担心自己因腿伤,会影响表现,最终影响团体的成绩。可如果我不参加比赛,剩下的3位选手哪怕出现一丁点的失误,西藏马术队将彻底失去夺取奖牌的希望,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拼了!冲了!”
“那一刻太激动了,眼泪都下来了!”抚摸着陪伴自己完成3天赛事的伙伴“维内托”,马术超高赛(2m)国内纪录保持者旦增罗旦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宝贝,你太棒了,你太棒了!”
“我们团队的优势就是越野赛,‘乌诺’这次表现太棒了,功不可没。”从颁奖台上归来,边巴次仁最想做的是陪他的爱马“乌诺”好好休息一下,给它梳梳毛,陪它聊聊天。
“35年来的梦想实现了,太激动了,我们终于拿到了我们梦寐以求的金牌,三代人的梦想变成了现实。”镜头前,措东难掩激动之情。
9月27日,第十四届全运会结束后的第1天。清晨6点刚过,距离市中心约50公里的北京市顺义区北小营镇东府村的上空,清脆的马蹄声在风中回荡,伴随着初升的阳光,西藏竞技马术队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训练。
迎着刚刚升起的朝阳,马厩里传出嗒嗒声,随声寻去,十几匹战马鬃毛油亮,身姿笔直而神骏。它们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就和在这座城市拼搏的西藏竞技马术运动员一样,一往无前,期望着更加美好的未来。
“在北京,为西藏竞技马术队寻得一个稳定的竞技马术场地是当务之急。”全运会刚结束,范振强就开始筹谋西藏竞技马术队下一步的发展,固定的训练场所、完善的基础设施是他眼前最关注、也最想解决的难题。“每次去北京,走进运动员住的集装箱里,我就觉得心疼,下一步,一定要让我们的运动员从集装箱里搬出来,住进温暖的砖瓦房里。”
“人才的迅速补充和梯队的配备建设工作要进一步完善起来,不能出现断层。”西藏自治区社会和民族传统体育指导管理中心副主任罗辉表示,西藏竞技马术队运动员的平均年龄均超过30岁,虽然从马术运动员参赛年龄看,不算大,但从长远来计,人才梯次配备一定要及时跟上,同时,还要加紧开展西藏马术裁判员的培训工作。
“未来,我们要站在更高的领奖台,让西藏竞技马术走得更远,也让更多的人通过马术,了解焕发新生的西藏传统文化、独特的人文风情。”措东表示,马术这项运动,需要日积月累的训练,虽然不会马上就有结果,但“马上”一定会有希望。
( 图片由西藏竞技马术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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